0220 崔氏高賢(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576 字 2021-06-16

隨著距離庄園漸遠,視野所及便是一片極為遼闊的濕地沼澤,連綿的草甸郁郁蔥蔥,低矮茂盛的蘆葦下到處都是淺水。沈宏先登上一條竹排,才指著這一片沼澤說道:「因這泥塘所限,庄後大片平地都不好開墾。若能將這里修整出來,庄左水田連成一片,年後再往四周開拓,便能一路順暢,大得其利。」

待沈哲子也上了竹排,沈宏便將一根竹篙往水下一捅,帶上來許多腥臭淤泥,他卻並不介意,指著那淤泥說道:「這便是禾田最上等的肥料,今年所墾能獲豐收,多賴此利啊!」

果然環境最能鍛煉一個人,沈哲子跟三叔相處不多,但也知若是以往,這位長輩絕不會做此類事,如今卻捧著腥臭淤泥如獲至寶,眉目間欣喜不遜老農。

竹排再往前行,有仆從用竹竿掃開前路上的蘆葦茅草,漸漸便到了一處高坡。高坡上眼下有諸多人站在那里,當中有一個滑竿,上面則坐了一個青袍人,被人簇擁在當中。

遠遠的沈宏便對高崗上喊道:「崔先生怎么又出庄來?這泥塘潮氣蚊蟲太多,實在不宜你病體休養啊!」

「總要實地看過,才好有所勾畫。我這殘軀未算矜貴,越早成事,越能早收地利。」

滑竿上那青袍人笑語道,示意身邊人用鉤子將竹排勾到高坡邊上。沈哲子跟在三叔身後行上高坡,沈宏還未開口,中年人便舉著一份圖紙請沈宏過去參詳。行到近前,他才看到那中年人自膝下都是空盪盪的,兩足俱無,後頸上也如先前所見婦人一樣有水毒潰爛。但他卻不以為意,坐在滑竿上手捧草圖對沈宏講述考察所得。

沈哲子早先不懂水利之事,但在主持過疏浚吳興水道後,差不多已經成了這方面的專家,聽到中年人講起開渠的構想,條例有據,亦能契合時下的技術條件,絕少空泛之談。尤其那張圖,居然是用時下最為專業的裴秀六體所繪,分率、准望等等都標注的清清楚楚,讓人一目了然,較之沈哲子教給少年營子弟們的後世繪圖法都不遑多讓!

沈宏並無沈哲子那樣龐大的知識積累,在面對這樣專業的問題上,只有點頭受教的份。

在盯著中年人手中圖紙觀察片刻後,沈哲子探手指著上面一片區域,說道:「此處准望應是稍有偏差。」

「哲子,你不懂……」

沈宏剛待阻止沈哲子亂說,中年人崔琿卻抬手示意噤聲,拿過竹尺在圖紙上度量片刻,神態漸漸凝重,吩咐身邊人道:「上竹排,再去這里看一看。」

於是兩名壯仆抬起滑竿,在旁人幫助下登上竹排。沈哲子等人在高崗上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竹排才又再返回,遠遠的那崔琿便對沈哲子拱手為禮:「郎君果然高智灼見,一眼便看出我的疏漏。先前再測,果然偏差甚多。」

聽到這話,沈宏還有再後方的崔翎望向沈哲子的目光便有不同。沈哲子笑著擺手道:「崔先生所構已經大善,這一點疏漏影響也不甚大。」

崔琿再被人抬上高崗,聞言後卻正色道:「分率所定,差之毫厘,實際工用便要多耗數日。我不過坐而勾畫,筆鋒一顫便費工良多,豈能輕忽!」

說罷,他又對沈哲子笑道:「此前多聽庄人言道主家郎君年少早慧,由此一節可知所言不虛。郎君能明察秋毫之末,所作民社使民安生樂耕,今見郎君,方知春秋痴長,年華無功。」

沈哲子聽到這話,大生知己之感。他所倡導的這個民社,哪怕錢鳳都有些不能盡知深意,卻被崔琿盛贊,大概也是彼此閱歷見識的差異吧。錢鳳雖然謀深,但終究不曾親歷神州板盪,民皆失所的亂象。而越是如此動盪的環境,才越能顯出民社對人心的撫慰。

別的不論,單單能看出民社更深刻的意義,這崔琿便不愧沈宏的盛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