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 隱爵必除(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90 字 2021-06-16

徐州刺史行台,郗鑒微笑著送走幾名前來拜見的舊日掾屬,待回到房中時,臉色卻驀地變得陰郁起來。

他本是擁兵數萬的一方豪強,時勢所迫困於台城數年之久,坐觀其他人在時局中各逞抱負。眼看著就連得他引薦才被朝廷委以重任的蘇峻都漸漸顯重於西藩,而他卻只能在台城榮養,旁觀王庾斗法,於時局半點影響都無,心中之抑郁可想而知。

今次離都,郗鑒心內是懷著極大熱忱的。他也考慮到自己離開部眾這么久,再要收拾局面不會太過輕松,應會有些波折,但來到京口後才現形勢較之早先預計的還要惡劣得多。

原本在兗州歸附於他的數萬部眾,隨其南來的共有數千人,然而除了嫡系的兩千余人之外,剩下的要么流散開,要么便轉投別的地方。就算還留在京口一線的,也都遭受劉遐冀州部排擠,被投閑散置。

這些情況尚在郗鑒預料之中,早在受詔離都之前,他就修書給過往部下,希望他們能顧念舊情,幫助他穩定京口形勢。那些老部下也都予以回應,支持他鎮守京口。

然而郗鑒想不到的是,他入都的這幾年,京口、晉陵一線居然滋生出一個隱爵怪物。關於這個隱爵,他在都中也有耳聞,甚至他家子弟便身涉其中。原本郗鑒還以為不過是一群膏粱子弟閑來無事搞出的游戲罷了,可是來到京口他才現情況較之自己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京口這個地方,江闊四十里,並不擔心會被羯胡沖擊,乃是青徐豫兗僑民主要聚居之地。狹小的地域中,聚集了幾十萬的民眾,可以稱得上是江東人煙最為稠密之處。這些民眾來自北地各州,形勢本就錯綜復雜,易動難安。

那個隱爵以謀利為名,居然能將此地民眾盡數網羅其中,士庶同流,既有高門子弟,又有流民豪強,罔顧人的出身背景,以財帛為誘餌將人裹挾其中。若說這組織者沒有旁的意圖,郗鑒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就算此前沒有,但在獲得如此大的影響力後,也自然而然會滋生出來。

要穩定京口局面,本就不容易,如今再加上這所謂的隱爵,局勢則更加混沌不明。所以,剛一來到京口,他便對隱爵下手,要試一試這隱爵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然而反彈之力卻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一些,他剛有所動作,整個京口局勢便動盪起來。雖然還沒有徹底的混亂,但暗中的潛流也讓他心悸不已。剛才來此拜見他的那幾名舊部下,都是在為此來探他的口風,言辭中亦透露出受其他人家委托求情的意思。

這讓郗鑒變得為難起來,已經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要怎么做。從他心底而言,自然不希望治下有這樣一個不受他控制的龐大組織。但若要一舉鏟除,現在看來又有些不可能。

一直到了晚飯時,郗鑒仍在考慮下一步該如何做。看到坐在他下方的年輕人,郗鑒心中一動,開口道:「二郎餐畢來我房中,我有些事情要問一問你。」

聽到這話,那個早先也是資友的郗二郎神態便有些不自在,食不甘味,草草吃了一點飯便起身隨叔父進了書房。

「二郎,你長居京口,與那些隱爵之人多有往來,再來仔細跟我說一說,這隱爵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你們這些與事者又是出於何種思慮對之如此著迷,信之不疑?」

看著有些坐立不安的子弟,郗鑒溫言笑語道。

那郗二郎被叔父迫著退出隱爵,近來心情本就有些忐忑,此時聽到這個問題,沉吟良久後才凝重說道:「叔父,我們這些資友意趣或異於人,但所為卻絕無犯禁之舉。譬如我,才能不及大兄遠甚,稟賦也遜於兩位幼弟,但心念思慮卻並無二致,都想為家業存續而擔當任事!」

「我材質庸碌,難以顯拔於眾,平生所恃惟這一家世可令人敬重信托。因而我等資友集於一處,普集眾資,運籌生利,繼而反饋一眾資友。彼此信重無疑,各得所欲,所思所行,實在沒有半點悖逆之跡。」

「二郎你秉性純良,我是深知,然而這些隱爵之資友所出多家,人心不同,又豈能盡為良善。你就沒有擔心過有人要借我家薄望去蠱惑旁人做出歹事?」

「初時我也確實有此遲疑,但庾幼序教我,禍福無門,庸人自擾,既無伯夷叔齊之賢可采薇而活,那總免不了要與人交際。顧惜自己的名聲而怯於與人交往,矯矯不群於眾,是自絕於世。若能持身自正,又何懼人言而非。況且能為資友者,皆為同心共志,以我而推人,可知彼此都無惡念。」

講到這里,那郗二郎神態凄楚道:「我為資友年近三載,多得資財以供家用,無一劣行害我家聲,實在不知因何見惡於叔父……」

郗鑒聞言後卻是啞然,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滿腹委屈的侄子。其實若這隱爵果然如侄子所言一般,只為謀財並無他求,他並不是不能容忍,但前提是要將之置於自己掌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