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機關算盡太聰明(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04 字 2021-06-16

庾條聽到這話,神情更加寡淡:「我雖不才,也曾有創舉雄心!若僅只郗公阻途,又有何懼!然則如今郗公挾大義而來,仗勢迫人。我若用強以對,京口或要重蹈淮北局面。此等傷國害民之舉,我豈敢為!」

此語一出,眾人又再默然。郗鑒今次來到京口之所以能如此強勢,除了其本身便具有的人望之外,確實也與淮北局勢有關。如今淮北已經亂成一團,劉遐舊部流民帥不只興兵驅逐郭默,彼此之間也在互相攻伐,若殺得興起,戰事蔓延過江也不是不可能。

在這樣一個形勢下,京口之民本就人心惶惶,郗鑒在這時節來到京口坐鎮,可謂是眾望所歸,人人心內都渴望有這樣一個強力人物坐鎮於此以穩定局面。也正因此,郗鑒針對隱爵手段強硬,讓人心內都不敢生出抵抗之念,繼而一提出鼓動僑門南遷便有諸多人家響應。實在是因為京口這里紛亂的局勢,總是讓人心悸不已。

聽到庾條這么表態,眾人縱使不甘,也實在無計可施。若強硬對抗,彼此矛盾升級,不要再說坐而享利,或許連殺身之禍都有可能臨頭!

廳中氣氛沉默良久之後,突然座中響起一個聲音:「其實要解此局,並不困難。」

眾人尋聲望去,現開口的乃是一個先前叫嚷南遷最激烈的一人,一時間神色便有幾分古怪。

那人也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干笑一聲,起身對庾條施禮,歉然道:「早先一時計差,只覺得孝義難以兩全,不敢違逆家中定計,因而對庾君生出分道之心。如今卻聞庾君在此困境之中,仍不忘為我等資友共謀福祉,如此拳拳之心推而及己,實在讓我羞慚不已!今次哪怕違逆家中長輩,我也必與庾君共同進退,決不再敢輕言舍棄!」

庾條聞言後心內一哂,神情卻作感動之狀,同樣於席上起身回禮,感慨道:「大風揚塵,身若飄絮,世間有幾人能得自主?劉君若有良策,不妨道來,若得建功,為我等資友謀一善居之地,先前些許分歧,又何足掛齒!」

聽到庾條這么說,再見其他人也都聲符合,那人才又坐回席中,神態悠然道:「我等懼於郗公借來淮北大勢,所見實在失於偏頗。淮北動盪,人心難安,郗公受詔來此,便為平復局面。京口人心之亂,只因淮北戰事連綿。若淮北得安,京口自然又能歸於平靜。」

「所以,解困維穩之策不在京口,而在淮北!郗公素有人望,朝野人人敬仰,若他能移鎮廣陵居近而治,淮北那些聚嘯之眾又怎么敢再放肆?」

聽到此人道出的良策,眾人略作沉吟,旋即便忍不住擊掌贊嘆:「是啊,京口本來無事,只因淮北波及至此!郗公若要穩定局面,廣陵才是合適鎮所,大江隔絕南北,京口鞭長莫及,隔河而望,絕非時之幸事!」

不獨廳中眾人贊嘆,就連沈哲子在廳後聽到此人獻出的良策,對於僑門之靈活權變謀身之能都是大感佩服!若能將郗鑒由京口趕至廣陵,一方面可以快平定淮北戰事,讓京口得以安全,另一方面沒了郗鑒在京口坐鎮,此地又成這些僑門的天下!

這想法沈哲子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正因為過於理想,才不敢強求,沒想到一旦擺出具體的利誘,這些僑門騎牆派居然主動請纓提議如此。雖然京口、廣陵只是一江之隔,而且京口名義上還屬徐州刺史管轄,但意義卻截然不同!親自坐鎮京口與隔江而治,彼此之間影響力可謂天差地別!

正如早先劉遐在世時,雖然也擔任徐州刺史,但勢力從未過江,就連安排在京口的徐茂等部眾,久而離心,繼而與沈家眉來眼去,如今更是極為流暢的改換門庭。若郗鑒真到了廣陵,那么對京口的影響力幾近為零!

見廳中這些人對此議交口稱贊的樣子,沈哲子便知此事必然能成。郗鑒久處都中,再歸京口立足未穩,若此地人家真的聯手請求移鎮,有淮北局勢這前車之鑒,無論是台中還是郗鑒,都絕對不敢用強彈壓!

若這些人家逼迫郗鑒移鎮,彼此之間關系自然會有疏遠乃至於徹底冷淡下來,最起碼再要有所呼應會有障礙。郗鑒是沈家經營京口最大障礙,沒有了這一層顧慮,這對沈哲子而言,實在是再有利不過的局面,他大可以從容布置,用柔和的手段將這些僑門掰碎揉爛,再也不能連成一個整體而對他施壓!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眼看著那些人興高采烈討論要怎么拿掉郗鑒這個保護傘,沈哲子心內不禁感慨,所謂以史為鑒,其實絕大多數人從未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同樣的蠢事,總是跨時空、跨地域的重復上演。眼下如此,日後如此,或許永遠都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