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2 老朽無恥(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75 字 2021-06-16

然而也正因此,庾亮亦看到他不希望生的一幕,那就是沈氏漸漸壯大,甚至已經有了影響京口的能力!

盡管此事他早有預料,但是生的太早了,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再處理與沈家的關系。若再過個幾年,局勢漸漸穩定下來,無論沈家壯大到哪一步,他都有信心將之壓制下來。然而現在朝局剛有更迭,沈氏便顯露出如此強硬姿態,讓庾亮心中不免有些隱憂。

與6曄有所接觸,除了謀求吳郡之外,庾亮也是希望能夠暫借吳中舊姓望族的影響,對沈氏激進的勢頭形成些許壓制,給他爭取更多的時間。

之所以要針對沈氏,並不是庾亮對其家有什么惡意,而是因為沈氏在吳中經營的太扎實。尤其沈充坐鎮會稽之後,無論上下對其都不能進行有效的制衡。原本宣城尚具有這樣的戰略位置,但是眼下宣城更重要的意義乃是防備歷陽,自然再無暇東顧。

江州北扼荊州,晉陵提防徐州,唯有會稽似成法外之地。早先吳興、會稽靠得太近,已經讓庾亮有所不滿,想要召回虞潭。可是此公居然毫不猶豫的拒絕,擺明態度要為會稽藩籬,這邊讓他有些無法忍受了。

其實說起來,他家與沈家本來並沒有什么沖突,反而早先合作的也不錯。但身處在這個位置,庾亮便不能因私誼或個人情感偏好考慮問題,方鎮之間只有彼此制衡才能讓中樞更加顯重。但若沒有這樣的外部條件,則中樞詔令在方鎮眼中不過廢紙一張罷了。

這是庾亮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以外戚而執政,本來已經頗受非議。為了避嫌更多,任事之外對於爵祿之類向來能推則推,絕不貪戀。如今無論是為了國事考量,還是為了個人的感情和名望,他都要有一番作為,布局天下,權收中樞,乃至於渡江往北!

對於庾亮的到來,6曄並不感到意外。當庾亮表態希望皇子司馬岳就封吳郡時,6曄眸子閃了閃,旋即便緩緩頷,表示願意促成此事。但其實他心內是並不怎么樂意的,但也知道,庾亮既然已經說出這話,那他便沒有多少回避余地。庾家眼下聲勢正旺,若再這個時機選擇對抗,過於不智。

然而在蒼老面孔下,6曄心中卻不免悲嘆。早先張闓妄自動念裹入帝婿之爭內,最終沒有撈取到好處,反而因丹陽公主之封大蝕鄉望,這讓6曄頗為感慨。吳中各家自有立世之道,哪怕如今仕於晉廷,自有得用的門道,何必如此汲汲於取寵邀幸?

今日自己又面對同樣的困境,6曄卻現他同樣沒有掙扎的余地。他雖然名列輔政,但亦知自己在時局中扮演怎樣角色,孤立則可,卻並沒有力量對抗哪一方。

庾亮亦能感受到6曄神態之間的不自然,他也知自己此請乃是挾勢而迫,一時間倒不好再繼續接下來的話題。既然吳郡的事情已經敲定下來,余者日後都可再溝通,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6曄坐在席中,望著庾亮離開,也不起身相送,只是神情陰郁枯坐不語。良久之後,6玩自門外匆匆行入,見兄長這幅模樣,便好奇道:「大兄,中書所來何事?」

「為皇子請封吳郡。」

6曄語調低沉道,繼而抬手捂面,慨然道:「往年多薄視顧榮、紀瞻,不意今日我也成販土沽位之鄉賊!老朽無恥,有何面目再歸鄉土……」

6玩聽到這話,神情亦是黯然,繼而忿忿道:「國喪未除,他便如此相逼,難道就不懼物議沸騰?」

「南北相怨,如今誰又肯為我鄉土聲?」

6曄感慨道:「中書為事之烈,猶甚大行皇帝,此非社稷之福。然則我已老矣,未必能見他害國自戮。士瑤你放目看,日後庾氏伏法,家祭勿忘告我。」

6玩沉吟許久,才驀地瞪眼說道:「今日之咎,豈非埋因沈氏前跡?他家強為一己攫幸,亂我鄉倫,如今中書踵跡逼我。若無此前跡,他何敢如此相逼!」

6曄聽到這話,卻是緩緩搖頭,沉吟道:「塵囂過江,此鄉風貌已不同以往。高門朱漆難長勝,沈氏雖是新出幸起,用心鄙薄,所圖卻大,士瑤你這番話,日後不要再人前多言。」

「我家華游江東時,豈知沈氏為誰?驟起者不免驟亡,我又何懼之有!」

聽到兄長言辭中對沈氏不乏推許,6玩心中更是不忿,他對沈氏之積怨,還要追溯到早年共事於王敦之時。王敦這悖逆之輩,目量甚淺,禮遇沈充反甚於待他,已經讓6玩頗為不滿。事後沈氏竟然妄想鼓動他擔任宣城內史,這更加重了6玩對沈家的怨望。

然而看到兄長臉色又漸漸沉下來,6玩只能訕訕坐下,低語道:「我亦不屑人前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