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8 彼蒼者天(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599 字 2021-06-16

「時下時局微妙,舉動皆有人窺探揣測,諸多無謂糾紛。大兄他也非刻意為難,應是不願哲子涉入太多亂事。畢竟你還年幼,許多事情不能見知深刻。」

聽到庾懌為先前的尷尬圓場,沈哲子微笑著示意自己並未介意。他也知司馬家那群宗王們確實乏甚人望,自家如今勢隆,與之行的太近,難免會招惹許多有的沒的猜測。這些猜測對他家而言或是好壞參半,但對於執政的庾亮肯定是不利的。

宗王與方鎮行的太近,傳遞出來的信號只有一種,那就是正有陰謀在醞釀。但沈家不可能跟宗王有所勾結,一方面是這些宗王們底子太劣,根本不值得投資,一方面也是根本沒有必要。沈家如今也是帝戚之家,何必再跟那些宗王勾結,邀取什么政治資本。

這一點,庾亮肯定也是深知,早在數年前沈哲子的選擇就可以說是已經表明了心跡。但這家伙仍要嚴厲訓斥,面子禮數上的一點往來都不希望有,斤斤計較到如此地步,那種迫切掌控一切的心態已是畢露無疑。

雖然面對庾亮的責問,沈哲子可以不作回應,但在庾懌面前,倒也不妨解釋一下,避免誤會越級越深。他家注定是不可能與庾亮一條道走到黑,但庾家也並非只有庾亮一人,像庾懌、庾條這兩向來與自家關系密切的,仍要保持多多溝通,不至於完全對立起來。

於是沈哲子便笑著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何會與西陽王行在一處,當聽到西陽王如此禮遇只為財貨,庾懌也是啞然失笑,旋即便不免嘆息道:「大行皇帝離世,新君甫立,大兄他要把控全局,心態難免頗多急躁之處。但其實這又是何苦,不過是為難了自己罷了。似西陽王這等庸者,又能激起怎樣動盪?」

沈哲子聞言後亦是贊同,庾亮執掌中書多年,不可能這點眼力都沒有。但眼下卻是緊張過度,非但於事無補,反而弄得人心惶惶。如今台中眾臣彼此之間割裂的嚴重,對局面的平穩過渡更是有害無利。

查其原因,大概也有出於對大行皇帝的愧疚,以及急於證明自己的緣故,可謂當局者迷。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沈哲子自然不認同庾亮的做事方法,但由此也頗得教訓。大行皇帝去世後,留下的是一個雖然不算太平但尚算安定的局面,北面沒有太迫切的胡寇威脅,內部各方彼此牽制,沒有一家獨大。這種暫時的平穩達成不易,也極為脆弱。任何人想要躍起打破,必然要令局勢崩盤繼而遭受反噬。

目的是目的,手段是手段。在這樣一個微妙的平衡中,目標越是宏大,手段反而需要越平穩。人心各異,得意時勿太張揚,總有人等著看你怎么死。流星燦然卻只一瞬,但身份地位不同,這一瞬或就能給世道造成無法彌補的創傷。

人們總熱衷於傳頌一些壯人膽魄的英雄故事,但古來英雄絕少善類,激昂之外若能有從容,才算是第一等的國士。若連自己都無法節制自己,無論事跡再如何耀眼,不過是適逢其會的意氣匹夫而已。換一個性情相類的人去做,未必又會做的比他差上多少,不值得崇敬。

略過這一節,庾懌便對沈哲子所言西陽王有求的隱爵之事頗感興趣。

此事雖是庾條弄出來,但庾懌所聞只是皮毛,因而便笑語道:「這隱爵果然獲利豐厚到西陽王這種貴人都難淡然?我只是聽幼序偶爾言及,還真是不曾深知。過些時日,我或將轉任晉陵,少不得要與此類多有交往,屆時還要仰哲子替我多多周圓啊。」

聽到庾懌此言,沈哲子心中便是一動,益感受到庾亮那種安全感的缺失以及迫切的心情,急於布局天下,謀求一個安全環境。以江州制衡荊州,以吳郡觀望三吳,以晉陵牽制徐州,似是面面俱到,但這更多只是場面上的較量,實則無一處不處在劣勢之中。

庾家劣勢在於方鎮,沒有自身可靠穩定的基本盤,這是庾亮執政的最大劣勢,也是早先沈家能與庾家行到一處的主要原因。

所以在得勢之後,庾亮先要做的便是經營方鎮的力量,早先派庾懌往豫章,繼而在應詹病亡後進一步爭取到了江州。這都是非常漂亮的布置,按部就班經營下去,執政高門的威望和風采便會越來越濃厚。

但庾亮的手段太激進了,江州重鎮絕對值得傾其全族之力耐心經營下去,實在不宜在此時分力去圖謀一個場面上的布局。沈哲子深知自家穩居會稽的不容易,諸多手段用上,至今才算略成氣候。若不能牢牢掌控一個基本盤,人去而政消,又有什么意義?

憑勢而掌握晉陵、吳郡,看似是很漂亮的布置,能夠給京畿提供一個穩定的後方,但這兩地都是豪強林立,民多不馴,一旦真的有事生,又能指望在這兩地獲得多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