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8 危樓高百尺(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85 字 2021-06-16

「千金義施沈維周,便是這第三人之名。」言到這里,褚季野神態也是頗為復雜。

「沈維周?」

若說殷浩之名只是有些陌生,那么這位沈維周那真是聞所未聞。杜赫絞盡腦汁,也實在想不到江北哪家舊姓是姓沈的。

「道暉不必再費思量,這位沈維周並非江北人家,乃是吳中新出門戶。正因如此,時人言及此節都是不能淡然,不甘心被一吳人門戶躍居其上。」

褚季野感慨一聲,旋即便又說道:「但若由心內而言,對於這位沈維周,我心內也是頗為欽佩。此人意趣迥異於常人,擅作巧思奇論,且能別具風格,自成雅趣。便如道暉先前所見哲子扇,便是這位沈維周先作,繼而風靡建康。」

「這還只是一斑而已。便如時人所贊千金易散,便是去年此時,此子廣集都中名流,臧否時之清雅,以金量之。與會者名著幾金,皆以等量贈之。」

「人之清趣,乎方寸,曠達於懷,以金量人?似是……有污風流啊!」

杜赫聽到這話,神態便有幾分鄙夷。

褚季野見狀便是一笑:「道暉只知其一,此事緣起尚有旁因。如今都中眾皆矚目之南苑邸舍,便是其家產業。這南苑經營別具一格,除沈家自己售賣諸多器物之外,尚有多處閑余之地。其中一座風物台,人皆可置貨台上,供賓客觀摩目量,每月得價最高之雅物,不獨有財貨相贈,更可得南苑一處邸舍於中經營得利。」

「以金量人便是緣起於此,人之雅趣,內感於心,外應於物。人心難量,其所好之物卻是具體。以金標物,實則標人。如今這風物台標物,已經成了都中一樁盛事。不過也確有人不悅此事,偶或涉事其中,隨後卻是恥於言利。此類事情積攢下來,達到千金之後,南苑便以此項資財大散於中,這便是千金義施的由來。」

杜赫聽到這里,心中已是充滿好奇,想要去南苑看一看這讓他倍感新奇的風物台標物盛事。

褚季野見狀,便也不再多言,於亭中招待杜赫草草用過一餐,然後便吩咐人備好車駕,往南苑行去。

牛車沿秦淮河徐徐而行,越近城中,所見便越繁華。這對於多見北地流離失所、滿目瘡痍的杜赫而言,恍如到了另一個世界。他早年在家中,多聽長輩言道洛陽昔日之繁榮,今天身臨建康城繁華之地,心內便下意識覺得早先的洛陽即便繁華,大概也無過於此了。

「南苑到了。」

又行小半個時辰,褚季野便指著外面街道笑語道。

杜赫循著褚季野所指的方向望去,神態頓時流露出驚異之色。他由牛車上望去,吸引視線的還非街道上比肩接踵涌動的人流和往來不斷的車駕,而是那幾乎高聳入雲的幾座宏大建築。這些建築拔地而起,如山峰一般屹立在城中,彩帛招展,亭台兀立,還未靠近過去,便讓人感覺到十足的壓迫感。

「如此高的樓宇以何物建造?難道就不怕有坍塌之危?」

褚季野聽到杜赫感嘆,心中不免也有些許自豪感,笑語道:「眼前這些樓宇,尚是小態。道暉若見城東沈園摘星樓之宏態,才知人力之偉,無有盡處!」

講到這里,饒是褚季野有皮里春秋,眼神亦是熠熠生輝,拍掌詠頌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千金沈郎詩才橫溢,憑此已可獨步江東!」

聽到這詩作,杜赫臉色也是變了一變。雖然此詩並無時下駢儷浮華亦或堆砌用典的詩風,但在這朴素平實的言辭之外,卻給人以瑰麗壯闊、似是身臨其境之感。越是念誦,心內越是驚奇,難怪褚季野要如此盛贊那位沈維周,果然是妙趣天成、皎皎不群之輩。

隨著牛車駛入苑中,眼前所見諸多壯觀更是讓杜赫目不暇接,瞪大兩眼四處觀望。這些樓宇最低的都有數丈高,最高的那一座更是有十余丈,底層龐大如同山基,碩大的岩石塊壘堆砌而起,岩縫彼此之間接觸針插不入。幾座樓宇拱衛四周,底方雖然相連,但隨著往高處聳去彼此樓身便分離開,當中有棧道相連。

行在這些宏大建築之中,人心中難免生出卑微之感,但一想到如此人間盛景亦是人手堆砌而成,更有一股從未感受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苑中神態如杜赫一般或驚嘆或感慨者不在少數,哪怕褚季野於此地已經出入慣了,每每行入仍有諸多感慨:「人力之偉,豈獨眼前?如此夢中都不曾見之盛景便立於眼前,可知世事縱使艱辛,亦不足馴我之心。日壘一石,功達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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