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1 水火際遇(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873 字 2021-06-16

牛車上之人正是任球,而聽到他的話,道旁的褚季野和杜赫神情皆是一滯,而後臉上便都泛起喜色。尤其是杜赫,早先神情已是灰敗到極點,聽到任球的話後,眸中頓時迸射出強烈的希望之光!

「道暉,千萬不要自誤啊……」

褚季野見杜赫神態如此,哪會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什么,連忙拉住他手臂,在其耳邊低語提醒道。

杜赫聽到這話,身軀頓時一顫,旋即便僵在了原地,神情變幻不定。那位沈郎雖然沒有來請柬,但卻派公主府家令親自來邀請,可見對他的重視,必然是他投獻之書獲得對方的欣賞。

這本是杜赫夢寐以求的結果,若能得沈氏之力相助,使他在都中聲名鵲起,在江東立身建功,重建家廟,人生可謂無憾!尤其現在他已淪入徹底途窮之中,一眾忠仆身陷囹圄無法搭救。憑沈家如今在都中聲勢,若肯施援必然能將他家人解救出來。南頓王縱使再如何固執,大概也不敢太跟如今這江東望族過於計較。

然而現在,杜赫卻陷入兩難之中,不知該如何取舍。就連褚季野這種至交知他家人為鼠竊劣行都是勃然色變,那沈郎只是欣賞他之才而已,彼此都還未面談深交,若得知他家人如此劣態,是否還願意予他提攜?

是放棄那些忠仆們去邀取名望繼而重振家業,還是顧念舊情、拼卻前程不要而去求對方出手相助?

褚季野見杜赫神情糾結已是陷入兩難,心中不禁一嘆,作為摯友,他有義務提醒杜赫三思而行,但卻也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對方做出決定。

杜赫還遲遲未決,褚季野卻不好讓任球久候,行上前去對任球說道:「有勞任令久訪,我與杜道暉確是通家世好,其人出身京兆大宗,家學傳承淵源深厚,於北地素有才名。不意甫一渡江便得沈郎青眼,也確是頗感榮幸。我身邊這一位便是杜道暉了。」

任球自然知道杜赫是哪一位,此前幾日早將此人入都之後種種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先前只是故作不識。雖知此人時下處境已是困頓到極致,但任球卻少見郎主對一個人流露出如此欣賞重視,可知縱有窘迫,脫困顯達也是須臾之間。

因而任球對杜赫也不敢怠慢輕視,連忙下了牛車,行到杜赫面前笑吟吟施禮道:「我家郎主得覽北地賢良高論,早已急不可耐要面睹杜君風姿。只恐猝然強邀唐突賢良,因而令我先行禮見杜君,若杜君近日有暇過府相敘,我家郎主必虛席恭候。」

若換個時間聽到這邀請,杜赫應是要忍不住笑逐顏開,可是現在這禮節周全的邀請入他耳中,只是更增心中焦灼兩難,益不知該如何選擇。

他看一眼默立在一旁垂不語的仆人,又看了看神態亦不乏焦慮的褚季野,驀地將牙一咬,迎上滿是和善笑意的任球,拱手澀聲道:「所謂賢良,實在受之有愧……」

「道暉,你……」

褚季野聽到這話,已經忍不住色變出聲。

杜赫苦笑一聲,先對褚季野長施一禮:「季野兄,我心意已決,怕是要辜負賢兄拳拳善意。我本劫後苟活,若無這些生死相隨家人護佑,豈能有命南下此鄉?他們不以我愚魯不堪而輕棄,我豈能因此而見疏!若為此禽獸之態,余生只怕都難釋懷!」

說罷,他不再理會褚季野,而是望著任球繼續說道:「所謂賢良,實在受之有愧。沈郎青眼相待,此譽我實在不敢輕受。煩請任君歸府轉告沈郎,假使沈郎覺得杜赫尚堪一用,惶恐拜請沈郎能施援手,助我家人脫出囹圄?」

「杜君家人竟在都中犯禁?不知緣由為何,是否方便相告?」

任球又作關切狀問道,同時留意杜赫神態的變化,稍後歸府後都要向沈哲子詳細匯報。

杜赫聞言後神態便有幾分局促為難,但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道:「此節雖是難於啟齒,但也不敢人前隱惡。我輕身渡江,資用即將告罄,家人不忍見我市易先人遺物,因而於都中盜伐林木以取資用。行跡雖劣,心跡卻是赤純。此事皆因我才不足自立,卻非家人慣行卑劣……」

任球聽完之後,當即便長聲而笑,指著杜赫說道:「我道是何要緊事情,原來只是這么一樁小事。杜君肯坦誠相待,不隱小惡,可見也是心仰禮法,如此門戶之內,豈會有生性卑劣之人。人行於世,總不會一路坦途,或有困蹇眼前而一時計差踏錯都是難免,只要純良不失,小節不必過執。杜君不必為此煩憂,我自為你釋難。」

杜赫聽到這話,神色已是大喜,不過想到自家所招惹的是何門戶,不免又有幾分遲疑:「我家人所伐林木,乃是南頓王苑中之物……」

「無論何人門戶之物,以草木而刑罪於人,都是不吉。杜君家人如今可是在郡府之中?」

任球笑著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待得到杜赫肯定回答後,當即便喚過一名隨員來,吩咐道:「持我名帖去求見紀丞,請他將杜君家人放出,只言稍後府中會再來人處理尾。」

杜赫眼巴巴望著公主府仆從持著名帖疾行如郡府衙署之中,而褚季野見狀也不免有些訝然,他是深知如今都中氣氛微妙,並不怎么相信憑任球區區一個公主府家令就能將人討要出來。

然而過了不足一刻鍾,郡府側門便打開,先前進入的任球仆從又匆匆行出,在其耳邊低語幾句,任球微微頷,然後便笑著對杜赫說道:「杜君放心,已經無事了,稍後尊府家人就會釋出。」

話音未落,郡府側門便有神色委頓的十數人魚貫而出,正是杜家一眾部曲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