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誰的大局(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864 字 2021-06-16

臨出前,沈哲子又去征詢了一下紀友的意見。

「維周先前教訓的是,早先我逞意氣罔顧大勢。北人交攻,實在無必要揮灑太多吳人之血。中書迫反歷陽,曲阿鄉民又有何辜?我不能因自己的固執,給此鄉民眾招惹兵災。」

做出決定後,紀友神情不免有些苦澀。他心中確有執念,且不說早先家中諸多族人在宿衛任事死戰京畿之外,單單他祖父在世時卧護六軍,可謂忠肝義膽。如今他卻要迫於形勢而曲意從賊,心理上有些無法接受,但卻也知眼下不得不為此。

紀友能夠想通,沈哲子也是放心下來。眼下他們雖然撤離曲阿,但並不意味著就徹底放棄。來日勤王風潮涌起,曲阿又是反攻京畿的一個橋頭堡,眼下他家只是占住大勢,若要落到戰後實際的利益瓜分,仍需要有一樁大功鎮場子。

收復京畿此事,沈哲子絕不能假於旁人之手!這件事他要親自去完成,紀友留在曲阿,也是為了來日一戰而作鋪墊。

為了讓紀友振奮起來,沈哲子也將來日之計劃略作講述。眼下的隱忍不出頭,一方面確實是軍事上的稍遜,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積蓄力量避開歷陽眼下正旺的氣勢。

聽完沈哲子的計劃,紀友眸中也是熠熠生輝:「維周你放心吧,既然日後尚有如此謀劃,我一定盡全力把曲阿保全下來,不做無謂犧牲!」

正說著,家人又來通報王舒軍最新的消息,其前鋒已經到達雲陽庄外,正在掘土擺出一副要建造營壘的姿態。與此同時,縣府也有人來王允之持令到達。

彼此相距也不甚遠,家人們整裝尚需要一點時間。沈哲子便率領百余名龍溪卒,先陪紀友往縣署去應付王允之,回來再處理王舒之事。

曲阿原本乃是丹陽屈一指的大縣,雖然歷經拆分已經不復昔日,但縣署卻是繼承了舊吳規模,堪比一般的郡治。時下也並無為官不修衙的傳統,紀友跟著沈哲子混久了,手頭也寬裕得很,在以往基礎上再做擴建,因而縣署規模更加宏大。

王允之並未進入縣署,只是在門前率軍等待。他今次出動一軍將近兩千人,就是要以強硬姿態迫使紀友就范,畢竟他看出父親有長時間在曲阿駐扎的打算,迫使地方主官屈服以配合軍事便極為重要。

看到紀友與沈哲子並肩行來,王允之也不意外,撥馬迎上而後翻身下馬,拱手道:「某軍務在身,不便全禮,還望紀明府勿怪。維周,你好啊,未困都中,可算大幸,現下卻是不便相慶,勿怪。」

沈哲子與紀友也都上前見禮,彼此雖然都不對付,但面子上禮節還要維持。

旋即王允之便提起所來之事,紀友也連連點頭道:「使君身系國任,都督此鄉,是我等鄉民之福。縣中合共軍戶兩百三十余,並有集糧兩千斛,早已備好多時,深猷兄可直取勿候,不誤軍事。」

這也是來路時兩人所議,王舒既然帶這么多人打秋風上門,一毛不拔也是不好,就當破財免災。

王允之聽到這話,眸子微微一閃,紀友態度倒是干脆利索,但這手筆卻是解渴而不盡興,一時間倒是讓他不知該不該難。略作沉吟,他決定先略過此節,又說道:「我部尚要駐於曲阿一段時日,這些都可再議。眼下尚有一樁要事,撫軍持節治軍,曲阿多有宿衛流亡,還要有勞明府施手清點歸軍。」

紀友聽到這話,臉上便作為難狀:「為使君勞,分屬應當。只是宿衛逃來時,多與京郊鄉民摻雜,眼下既無宿衛籍冊,實在不好清點,不知深猷兄可有教我?」

王允之聽到這話,險些被噎到,宿衛籍冊那是在都中護軍府,他若是能有才見了鬼。紀友此言分明是推脫,要將宿衛留在曲阿,膽氣倒是不小。

「國難於前,凡事可從權宜!明府如此推諉,罔顧國難,似是與尊府忠義家風相悖!」

言至於此,王允之語氣便有幾分不客氣。

紀友聽到這話,頓時也是冷笑連連:「早先都外之戰,我家一十三丁口慷慨灑血!不知尊府又有幾人捐身國難?我受台中正詔為任此鄉,憑你王深猷也配言而非我!」

王家誠然望高,紀家同樣不弱,尤其在這丹陽鄉土上。王允之縱使氣勢洶洶而來,若敢對紀友動武,憑紀家在宿衛中的名望,日後王舒再想掌控接收宿衛勢必更加艱難。

沈哲子亦不動聲色前行一步站在紀友身後,一眾龍溪卒紛紛湊上前來,他望著王允之說道:「彼此都為國事,深猷兄何苦迫甚?」

見王允之一副忿怨難當,深恨他二人不顧大局的模樣,沈哲子心內不禁冷笑。誰他媽心里沒有一個大局?誰又一定要遵從誰的大局?不過旋即他也不免苦笑起來,若非各家各有算計,國運未必如此艱難。但話說回來,誰又肯甘心放棄自己的一盤棋去為別人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