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4 溫公歸朝(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86 字 2021-06-16

說實話,從維穩局勢來看,這些降人是可用可不用。但一方面,沈哲子已經考慮好這些降人的安排,另一方面功過兩開,誠然歷陽部造反給江東造成極大戕害,但是他們也有舊功在身,而且未來仍有潛力可挖。從更長遠的一個維度來看,這些南北舊姓人家所做的惡未必就比歷陽軍淺。

相對於過往,沈哲子更看重未來。可以肯定的說,在沈哲子的引導下,歷陽軍這些殘余的人能夠對江東做出的貢獻肯定要比那些務虛的高門子弟要多得多,沈哲子更沒有理由放棄他們。

眼下溫嶠提起這個問題,沈哲子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劉賊、石賊,俱為中朝之孽。匹夫之血,或感於時運不濟,或悲於德才不用,或嘆於大義不彰。而今神州蒙塵,何患熱血無可灑處?」

溫嶠聽到這話,眸子卻是微微一凜,旋即臉色便有些許迷惘,繼而悠然嘆道:「駙馬所感,使我追憶司空……」

沈哲子聞言後卻是微微一笑,溫嶠所言之司空自然是劉琨。劉琨在北地的做事風格便是兼容並包,憑其本身的名望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但沈哲子卻不敢自比於劉琨,畢竟劉琨的功業已經是一個既定的事實,盡管沒有獲得最終的成功,但最起碼畢生都在奮斗。

後人談論劉琨的做法,總有太多說法,比如輕信鮮卑段氏招惹殺身之禍,歷史的局限性雲雲。但沈哲子身在時下,更能理解這種所謂歷史局限性背後的無奈。五胡亂華原因諸多,八王之亂的老生常談不提,漢民人口的銳減更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

後世言及三國,諸多將星璀璨,諸多激昂故事。但是不可忽略的一點是人口的銳減,東漢末人口五千六百萬余,西晉統一之後,三國人口七百萬余!即便當時有大量的隱匿人口,但漢民人口銳減是不爭的事實。太多讓人血脈賁張的故事,底色是漢民的大量被屠殺!

西晉初年的休養生息不足讓一代人成長起來,旋即便是八王之亂的亂世,匈奴、羯胡作為雇佣軍干涉到中朝權柄的爭奪。後人言及遷胡令不被實施是多么的愚不可及,但卻沒有看到,像羯胡之類早已經內附的胡人他們也是當時中原地區難以割舍的生產力!

在那樣的背景下,劉琨選擇依賴胡人的力量,並不是智淺,而是無可奈何。而沈哲子眼下的苟且乃至於縱容,同樣是有一個近乎悲壯的前提,那就是漢民特別是江東漢民的元氣,已經經不起太多沒有意義的元氣損耗!

以往沈哲子是沒有足夠的話語權,但如今他已經踏到了前台,那是真的不希望江東再生什么割裂時局的紛爭。哪怕是那批殺良擄掠的宿衛,即便是死,沈哲子也希望他們能夠死在江北,哪怕這些人的犧牲只能換來寥寥一點羯胡的死亡,也好過在江東的論罪處斬。

溫嶠希望嚴懲降人以樹立中樞的權威沒有錯,但中樞還有什么權威可言?唯一的作用就是給南北各家提供一個勾心斗角、爭權奪利的場所,當這個作用都沒有了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被一腳踢開!

庾冰聽到沈哲子違背溫嶠的意思,有意包庇那些降人,便笑著說道:「眼下京畿維穩,不便嚴查降人罪跡,待到行台歸都,自是論罪而處,以儆後來。」

這話透出一股濃濃的虛偽,而且溫嶠的本意也並不是要嚴懲匡術等降人。提起這個問題,就如王導借由張闓之事試探陶侃等人一樣,真正的意圖還在其他,畢竟他本身與那些降人並沒有仇怨,即便是殺了那些人,對他也沒有什么好處。

當著溫嶠,庾條並不好直接顯露出兄弟的失睦,只是順著這件事講起來的時候已經商討過的事情:「二兄著我等來見溫公,請問來日將何去何從?如今大兄已經不在,內外能為依托者惟有溫公。」

眼下的矛盾,並不是取巧能夠解決。沈家因為所處的位置和立場,在行台歸都的問題上並不好直接表態,要爭取溫嶠這個實力派的支持,自然要付出足夠大的誠意。庾條這么說,等於是希望溫嶠能夠接替早先大兄在時局中的位置,成為他們在中樞的一個代表。

沈哲子也開口道:「如今台中能托重任者,中書、卞公俱亡,6公年邁,陶公少文,郗公遠鎮,太保獨木難支,余者名實難附,溫公之外,已無余子。」

今昔不同勢,歷史上溫嶠拒絕歸都,一方面是病患沒有爆,另一方面則是庾亮仍在,他入朝也只是放棄實際的權柄,實際還要為庾亮聲。可是現在,他健康堪憂,已經難以久鎮江州,而且肅祖遺命的輔政也只剩下他才能與王導抗衡。因而回歸台城,對於溫嶠而言反而是一個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