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9 冒認祖宗(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38 字 2021-06-16

似是為了報復眾人無視他的小怨,那年輕人並不急著為在座眾人解惑,只是長身而起,對著上的王彪之恭然施禮,然後說道:「彭城曹立,久慕公子之名,今次終於有幸得與王郎同游,實在讓我歡喜難耐!」

席上王彪之受此禮待,只是矜持一笑,微微頷算作回應。他依稀記得這年輕人似乎是今次游玩的主人,但因為對這年輕人並不熟悉,所以反應也比較冷淡。

由於他父親王彬近來在行台頗受重視,連帶著王彪之也水漲船高,大受京口一眾年輕人的追捧。時下在京口不知有多少年輕人挖空心思想邀請王彪之赴宴,他自然犯不上因為一場宴請而就對人另眼相看。

眼下樓中不少人都在對曹立問話,可是這年輕人起身後卻不回答別人,單單只是禮拜王彪之。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心中便有些不爽。過片刻,便有人低聲對聚會中包括王彪之在內的核心幾人說道:「王郎你們應該不識此人,這曹立之父曹納眼下在廣陵職任參軍,幾個從父於江北也都各據堡壘……」

王彪之臉上本來還有些笑意,可是在聽到這曹立的出身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眉頭微皺不悅的掃了一眼身側的羊賁。彭城曹氏本來也算是徐州舊姓,可是聽這曹立父輩的履歷,分明只是江北平平無奇的寒傖軍頭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清望人家!

前段時間,因為吳郡戰事吃緊,加上父親王彬報捷來到京口,王彪之便也從吳縣趕到了這里。他得了父親的叮囑,在京口交好一些僑門舊姓人家,彼此互通聲息結下一份情誼,必要時可以因為自家援助。雖然是廣交朋友,但並不意味著王彪之就沒有底線,若往來俱是寒傖,不知對他自己的名望有傷,甚至還會連累他家招惹非議。

所以在交友的時候,王彪之也是有所選擇。即便如此,隨著他在京口過分活躍,其實已經隱隱有些非議聲音。所以王彪之不免更加謹慎,一般類似這種不是知根知底的邀請,他都直接忽略。

不過今次卻是羊賁力請說是引他去看什么夢幻異景,實在不好推卻,王彪之才勉為其難的出席一下。但卻沒想到,今次請客的主人,居然是個一名不文的寒傖武卒人家,這讓王彪之感覺自己被羊賁坑了一下,心里便生出一些怨氣,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

見王彪之變色,羊賁心中也是叫苦,他於席上略作沉吟便說道:「諸家南來,難免宗親流離。這位曹世兄,本是奕公族親,他家頗受鄉土厚望,結眾南來,不忍拋棄親厚鄉人,因而才困頓於此鄉,不為時人所知。」

聽到這話,王彪之臉色才微微有所轉緩。羊賁口中所言之奕公名為曹奕,也是當時一個名流,乃是前魏大將軍曹爽後人,因曹爽在世時多與宣帝不睦,因而曹奕雖然是前朝帝宗,但在中朝卻屢不得志,過江後才在太保舉薦下得任尚書。

只是在聽到羊賁這番說辭後,席中當即便有幾人嗤笑出聲,包括坐在上的諸葛衡。因為羊賁給出的這個解釋,實在是欠缺什么說服力。那曹奕過江時親舊本就不多,自己也早在數年前就死了,而且其人在世時從未聽他言起京口還有一脈族人。

所以這番說辭,是真正的死無對證。那羊賁也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處,才挖空心思幫人杜撰這么一個出身。至於這個曹立祖上究竟是三公將軍,還是屠夫盜賊,旁人誰又能說得清。

正如羊賁所說,時下諸多人家南來,難免會有族人流離失所,自然便有一些人想要借此渾水摸魚,冒認祖宗,給自己謀求一個好出身。類似曹立這種找一個已經近乎死絕了的舊姓人家去攀附,那還算是一個比較低端的手段,畢竟沒有活人指證,欠缺什么說服力,也少有人會當真。

更高級的手段則就是直接冒認那些還有族人在世的舊姓家族,手段也簡單的很,要么威逼,要么利誘。但凡有財有勢者但卻出身貧寒者,無不想提高自己的門第。而隨著天下大亂,以往那些門第崇高的舊姓人家也不再高不可攀,更重要的是族譜或在戰亂中有所缺失,往往有族人生活貧苦,也願意招認幾個權財皆隆的族人做靠山。

這種現象,在時下而言也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潛規則,看破卻不說破。如果沒有什么實際的利益沖突,若那些舊姓人家後人們自己都不顧惜祖輩流傳下來的遺澤,一口咬定冒認的族人說的是真的,旁人又有什么好說的。畢竟時下而言,不是哪個人家都有劉氏那種韌性,能靠編草鞋賣出二次創業的第一桶金。

聽到旁人意味莫名的笑聲,不獨羊賁有些坐不住,就連王彪之也有些臊得慌。事到如今,他哪還看不出今次的游會並不單純,他之所以被邀請,分明是給那個曹立冒認祖宗作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