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0 都中米貴(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54 字 2021-06-16

二月早春,寒食將至,氣候在回溫,建康城也在復蘇。

早先被安置在難民營地的那些難民僅僅只是建康人口的一部分,另有許多大量的所謂良家散布在城中。但是因為各項物資的匱乏,過去的這一個寒冬他們也只是勉強糊口,隨著長干里等區域被次第拆除,這些人如今都聚集在了秦淮河兩岸。

吳中運來的物資,解了都中用度匱乏的燃眉之急。如今在秦淮河兩岸,到處都搭建著竹棚水排,岸邊上停滿了貨車,上面裝滿了錢絹之類。一俟有貨船自河道上駛來,即刻就會有大量的人一擁而上,准備哄搶交易。

斗米數百錢,斗鹽千數錢,在這水道上只要有貨,便不愁銷路,不愁賣不上價錢。那些僥幸爭搶買到貨品的人家,干脆利落的財貨兩訖,而後便會有家丁們用牛車、用竹筏運載著再往城中去,或是自用,或是倒賣。

因為物資的奇缺,如今的建康城內市場亂到過一里,貨品便是兩個價格。如此混亂的市場,必然會造成大量的小民之家破產,而那些參與囤積的人家,一來可以借此大量獲利,二來還能趁亂大舉隱蔽人口,可謂一舉兩得。

而在這件事情上,朝廷已經完全沒有話語權,因為中樞財政的惡劣,對市場的話語權幾乎為零,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手握資本的人家興風作浪。

沈哲子騎在馬上,沿著秦淮河緩緩前行,與他並行的是庾曼之和沈雲,再後面則是興男公主乘坐的牛車。

望著喧鬧的河道兩側,庾曼之一邊抖著手里的馬鞭一邊嘆息道:「原本只以為兵災才是人世第一大害,現在才知道這世上太多殺人手段根本不必兩刀。昨日我家人入市購米,駙馬知不知斗米幾錢?足足千五!這些黑心商賈,簡直不給人活路!往常石米都不足此價,攪鬧得世道不寧,他們又有什么好處!」

沈哲子聽到這感慨,不免有幾分尷尬,如今都中各種商品,其實不過只有三個來路,京府、吳中和江州。其中京府和吳中,倒也不必深思,就是沈家領導的吳中商盟,加上庾條他們那一群隱爵僑人。

而江州方面倒是也有大量商旅販運物資北上,但都被宣城的庾懌卡在了姑孰附近。說穿了,如今都中的物價之所以混亂到這一步,相當一部分就是沈家和庾家在推波助瀾。庾曼之這當著和尚罵禿驢,順便罵了自家老子,倒是讓沈哲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雲倒不知自家如今也是大得其利,只是因為聽到水道上那些貨商大多口操吳音,情感不免有所偏向,聞言後便說道:「庾長民你就是個老兵之才,只見到都中物價高企,可知這些商旅北上也是勞苦巨耗!不要說都中米價,就連我家鄉中,年初也到了斗米百錢!如果沒有這些商旅北來,都中餓死的人只怕更多!」

「哈,沈小武你這是狡辯!你也說你鄉中米價才百錢,貨運南北,就算兩三倍利,難道還不夠他們賺的?現在是幾倍?足足十數倍啊!」

庾曼之忿忿道:「依我來看,就該把這些罔顧民生、囤貨待沽的奸商統統殺掉!早先叛軍大索江東,絲縷不費也能搜刮出錢糧來!」

眼見這深感民困、嫉惡如仇的家伙連弒父的念頭都滋生出來,沈哲子便開口道:「你們爭論這些又有什么用?為商者趨高避低那是天性,籬門處米價不過六七百錢,到了大桁附近已經過千錢。人有所需,人同所欲,若真要到動兵那一步,沿著大桁往外殺,殺個干干凈凈,沒有生口,自然也就不需米糧了。」

聽到這話,兩人都訕訕住口,不再爭論。

類似庾曼之這種憂慮,沈哲子不是沒有,如今都中物價雖然亂,但其實也在可控制的范圍之內。到如今平叛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年有余,江東各地物貨其實已經往此調集來,包括京畿本地人家,其實都囤積了大量的物資。

眼下這種物資短缺的現象,其實只是人為造成。庾懌在上游,商盟和隱爵在下游,包括沈哲子在營救韓晃的時候與各地人家的溝通,一起聯合起來在年關前後對建康進行了一場小規模的封鎖。

之所以要這么做,當然牟利是一個方面。作為前次叛亂的主戰場,宣城以及大江沿岸姑孰、蕪湖等地所遭到的破壞,比建康有過之而無不及。庾懌本身又不是強勢空降那里,想要快打開局面,所需要的錢糧也是海量的。

沈家、包括庾條自己,就算有積累,但也不能沒底線的去援助。況且這個坑實在太大,憑一家一戶之力想要填平,哪怕是沈家也要大傷元氣。且不說如今的豫州還不是沈哲子直接掌管,就算是沈哲子去了,也不能這么玩。

國難財雖然不道德,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相當好的機會。假使庾懌不能快打開局面,將攤子鋪開,那么留下的隱患絕對不是那一點道德上的滿足感能夠彌補的。

當然,營造出這樣一個局面,不可能僅僅只是為了牟利。通過操控物價壓榨民財的同時,也是在拓展建康這個市場的深度和潛力。

人或者說普通的民眾,在遭受劫難後,應激的反應是竭盡所能的囤積,龜縮起來,避免與外界進行交流,從而規避風險。這樣一來,建康城無論有多少的人,都會一家一戶的孤立起來,變得死氣沉沉。沒有個兩三年的休養生息,不可能再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