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8 隙生庭門(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06 字 2021-06-16

待紀友離開之後,王導便在席中枯坐片刻,終究還是心緒不定,提起筆來打算擬一份手令送去護軍府。

如今護軍府自庾懌離都後便沒了主官,而新任的中護軍虞潭尚未歸都,眼下護軍府主事的乃是吳郡顧和。

顧和是顧榮的從子,早年曾任司徒掾屬並揚州別駕,向來不乏令譽,乃是南北公認的三公之選,如今正居護軍長史。

手令寫到一半,王導卻停了下來,望著那寥寥幾個墨跡沉吟良久,最終還是將手一抬,把筆放了下來。

因為台苑大修,諸多台臣都歸家的緣故,官署中眼下倒也寬敞,不必再上下擠在一處辦公。在房中凝坐良久,王導才行出了房門,剛待要吩咐仆下准備車駕,便看到他的從事郎中袁耽正在廊下徘徊。

「彥道是有什么事嗎?」

對於這個能力不錯、頗具才氣的晚輩,王導也是頗為看重,因而召到身邊來歷練,為日後顯用積攢一些資歷。

聽到聲音,袁耽才現王導已經出門,神態不免有幾分尷尬,猶豫片刻後才上前笑道:「晚輩們久不聞太保清音,都想過府拜望,不知太保可有閑暇接待?」

王導聽到這話,臉上便浮起一絲歉意笑容:「我倒也喜歡坐賞時下少年郎俊逸風貌,只是近來卻諸多事務纏身。過幾日吧,忙過這段時間,我吩咐家中兒郎設宴,屆時彥道可不要缺席啊。」

王導待人素來和氣,從不因勢位、年齡的高低而施加冷眼,也從來不吝於提攜真正有才能意趣的年輕人,向來都有許多南北人家子弟出入他家府邸。可是今天他心煩意亂,確是沒有這個心情。

「我只是隨口一說,太保不必放在心上。」

聽到王導這么說,袁耽連忙表態說道,而後便躬身行禮退下。到了轉角處,他便停了下來,看著太保在幾名隨員的陪同下匆匆行出官署上了布輦,眸中已是閃過一絲暗淡。

前日他小妹歸家閑言道起,袁耽才知道謝家與沈氏漸行漸密,乃至於謝尚這幾日都准備南下吳興,要為其亡父擇地遷冢,看來是要打算徹底登上沈氏的船了。

袁耽與謝尚既是親戚,又是良友,他是很佩服謝尚這個人的,所以對於謝家的這種轉變便覺得尤其惋惜。

但他也清楚謝家做出這個選擇的無奈,時下台中各方對立形勢極為嚴峻,無論是什么人家,如果不能盡快在時局中找到一個有利的位置,那么很快就會被邊緣化。

陳郡袁氏中朝令譽要遠勝謝氏,但是因為南渡時族人大多離散,加之許多重要的長輩都去世,包括袁耽自己的父親袁沖也是早亡,台中沒有一個強力的長輩作為後盾,勢位和前途都衰弱的嚴重。

哪怕是袁耽自己,雖然素得親故長輩們的嘉許,但也是在叛亂中冒著殺身之禍而為太保奔走,如此才獲得太保的賞識,啟用栽培。否則他自己也是前程黯淡,不知該要怎么求進。

正因如此,袁耽尤其能夠理解謝家的困境,也能理解謝尚的選擇。但理解並不意味著認同,沈氏時下勢位雖隆,那位駙馬也確是遠同儕的高才,但畢竟是南人門戶,而且素來都無清聲美學,一時得幸,未必能夠持久。

所以在袁耽看來,謝家寄望於托庇沈家而求進,是有些急功近利。他不忍見良友前程錯付,也明白單憑一張嘴去勸說並不能解決謝家的困境,因而打算找個機會在太保面前著力再推舉一下謝尚,希望太保能夠更加重視謝家,借此打消謝家這個轉投別門的念頭。

但是沒想到,他一開口便被太保婉拒,就算來日還有機會,可是謝家祖墳都要遷到沈家鄉土。到了那時候,就算謝家有意轉回,王氏又怎么可能還會信重他家?

要知道,現如今排隊等著得用的僑人舊姓也非一門一戶,位置只有那么多,怎么可能會交給一個劣跡斑斑的謝家!

且不說袁耽的愁悶心情,王導離開台城後,便徑直回到了烏衣巷的家里。

相對於叛亂之前,如今的王家也算是冷清。王舒一家已經前往江州,而王彬則留在琅琊郡鄉里遲遲都不歸都,許多後輩子弟也都分處各方,再不復以往各家聚居一處,歡聚一堂的景象。

看著門庭冷落的府門,王導不免有些酸楚。如今他家門庭冷落倒不是因為自家勢位有衰不受時人敬重,事實上平亂之後因為早年與他分庭抗禮的庾亮去世,而溫嶠又不在台中爭勇,如今王導可謂一統政事,較之早先還要濃厚一些。

可是因為他忙於政事,常在台中,許多人就算來拜訪也見不到人。以前還有他長子王悅出面待客,可是如今王悅也已經病故,而次子王恬向來性情傲慢妄誕,只會予人難堪,從來都不知和氣待人。至於其他幾子,俱都年幼,尚不能待人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