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8 論交於途(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72 字 2021-06-16

不過通過今天的接觸,沈哲子倒是能看出來些許端倪。這李充雖然出身清貴人家,但卻不乏刑名之學的作風,能夠就事論事,而且還敏於機變,這本身就與時下崇尚簡約玄虛的名士做派相悖。

法家本是務實之學,累世都有傳承,到了後世民智開啟,更是備受推崇衍生出許多新的理論。但是在時下而言,因為那種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理念近似刻板,少了人情,不能大行於世,所以「學承申、商」在時下而言,是一個貶義的評價。

而且在實際的交際環境中,這種秉承刑名的做法也不利於同人交流。像是庾亮那種操持刑名之人,便不如網漏吞舟的王導那么好人緣。

衛崇幫了李充,卻沒有獲得相應的心理滿足,乃至於隱有忿怨,可見這個李充也是沒有什么好人緣的。

不過沈哲子並不因此就覺得李充是一個拘泥不化之人,像是他先前洞見到就算訴訟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所以選擇私自解決恩怨。可見其人不笨,能決斷,有變通之能。

有了這樣一個認識,沈哲子再聯想剛才李充在房中的態度,便有了更多的想法。

當時的形勢,衛崇在席,已經明確表示事情已經結束了,那么李充還有必要表示願意伏法嗎?他又不是一個笨蛋,當然閉口不言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就算他秉承刑名之學,可刑名之學就是注重實際之用,結合具體情況,選擇有利的做法。

可是李充卻沒有住口,反而表露出自己願意受罰,甚至因此讓江夏公衛崇都隱有不悅。這對他有利嗎?

答案是有利的,這個李充之所以這么說,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沈哲子雖然並不刻意張揚宣示自己的什么主張,但是從他的許多做法來看,他是符合法家門徒的一些特征。早先有人惡語中傷他時,便曾經說過他應該是庾亮的門生才對!

許多根深蒂固的念頭,哪怕不說,但是只要做事,總會在蛛絲馬跡中流露出一些端倪。沈哲子看重實際,看重刑賞,時人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會沒有察覺。而且沈哲子只是不張揚而已,也並沒有刻意掩飾他就是這樣的人。

既然看出了李充是在借此對自己拋媚眼,加上沈哲子也感覺到這個李充有異於時下旁人的特質,倒也不妨再多做一些接觸。

「我也久仰尊府大君賢名,無幸聆聽雅言,不妨瞻仰遺跡。李君既然要去祭拜先人,不知李君可願相攜?」

沈哲子上前一步,笑語問道。

李充聽到這話,眸子微微一閃,上前一步拱手道:「駙馬盛情,幸不敢辭。還未多謝駙馬今次善助,駙馬直呼行字即可,不必多禮。」

「既然如此,那我就與弘度兄同行。」

聽到李充的回答,沈哲子便笑著點點頭,吩咐家人就近采辦一些吊唁之物,然後便邀請李充一起登車。

牛車緩緩駛出南籬門,李充坐在車中略顯拘束,沈哲子笑語道:「說實話,我雖然常在都中,但卻無緣與弘度兄一敘。倒是府內常聽公主說起令堂,盛贊衛夫人筆法神妙,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我雖然無幸得見墨寶,但想來秉承名家,傳世高頌,應是言未有過。」

其實讓沈哲子討論書法的優劣,實在有些尷尬,他不擅書在都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過話說回來,人要評論什么,那都是興之所至,本來也不需要什么高深造詣。況且,除了以此打開話題,他也想不到別的。

聽沈哲子盛贊母親書法,李充也不免有些自豪:「家母傳承有序,衛氏之法,確是宗師之神妙。可惜我能承者,不足一二。駙馬既然雅好於此,來日定要請駙馬過府共品墨香之韻。」

沈哲子聞言後哈哈一笑,並不多說。這家伙挺聰明一個人,咋就聽不出自己隨口一說,非要和尚面前賣梳子。

一時間,車廂內氣氛便有些尷尬沉默。李充略一沉吟,大概也想起沈哲子在都中的諸多傳說,意識到自己略有失言,轉而嘆息自嘲道:「駙馬所謂無緣,實在讓我有愧。年有虛長,才未充盈,羞於顯世啊!曾與杜道暉坐論傾談,道暉多言駙馬才高能容,只是怯於拜見,遺憾至今!」

沈哲子聞言後便了然一笑,原本他還覺得這李充乍一見面就對自己有所暗示彰顯,略顯突兀,有些摸不著頭腦。如今聽他說起與杜赫有交情,倒也能夠理解了。他助杜赫揚名都中,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也是長久酵,一旦遇到合適機會,便會顯露出來。

畢竟眼下他雖然難稱什么大宗師,但做個小宗師也是綽綽有余。這個李充學類杜赫,動念走自己的門路,也在情理之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