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2 世說新語(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47 字 2021-06-16

沈哲子所做許多事,其實最初的時候,往往只是源於一個很簡單的念頭,未必從一開始就有一個完整宏大的全盤計劃。只是在事情做起來之後,或是有了更大的潛在價值,或是有些麻煩和隱患需要解決掉,緩步密行,漸漸有了一些局面。

比如最開始與庾條合作搞隱爵,只是為了要應付庾條向他討要財物的無禮要求,後來一步一步到了很大的規模。

而當下這一件事,其實開始也只是為了將郊外那些亂墳集中遷移到一個墓區,避免再干擾到建康營建工程的進行。只是事情做起來之後,隨著聲勢漸長,加入的人也越多,便也體現出了好處和隱患。

大凡要做事,永遠不要幻想能夠討好所有人,麻煩和阻礙總會不經意的顯露出來。後世有一句俗語,當一個人想要奮斗通往成功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與其作對。這話或是調侃,但從不同角度而言,都是各有滋味。

盡量挖掘一件事的更深潛在價值,從而衍生出新的機會,這是沈哲子一貫的思路。遷墳這一件事鬧得聲勢這么大,都內矚目,如果只是挖個坑再埋一遍就了事,未免有些可惜。況且這件事背後所隱藏著的陰招暗箭,沈哲子也不得不防。

叨叨了那么半天,沈哲子就是為的讓眾人注意力暫且從這件事情上挪開,順此延伸下去。如果只是一人作言,未免有些乏味,謝尚對他的意圖了解倒是很恰當。他就是要趁著這件事所營造出的聲勢,主持編寫一部東晉的《世說新語》!

謝尚的話,給了眾人很大的啟,紛紛各抒己見,加入到了討論之中。

時下類似的筆記文志並不在少數,寫人的也有,寫鬼的也有。不過絕大多數都只是閉門自著,即便書成,也只是在極小范圍內抄閱流傳,很難獲得什么大面積的擴散和影響力。

不獨只是這些閑書,就連史書編撰都有這樣的問題。早年朝廷倒是試著官修中朝舊事,但是因為戰事連連,加上執筆者本身便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即便寫成一些,但卻不得時人承認,不如不修。而私修的史書,單單眼下能夠知道的便有二三家,即便有所成篇,能夠看到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苦心著作,但卻難得傳播,投入和回報不成正比,因而如果不是本身便熱衷於著述,時人很少以此而言志養望。即便有所創作,也多為碎片化的寫作,不成系統。

「前漢劉中壘輯有《世說》,不以義理精深為專,不以規矩方正為長,博采於當時,唯其活潑,尤顯可愛,遐思追接近古,使人深慕當時。今日若能畢集前賢舊事,再作《新語》,不涉義理,不置臧否,從實而錄,莫失莫忘。」

沈哲子鋪墊良久,又眼望眾人議論紛紛,然後才笑語說道:「譬如前日有感而生妄念,今日難禁澎湃,再作浪言,不知諸位可願予我善助,共襄此事?」

話都已經講到這一步,眾人還有什么推脫的余地,況且也根本沒有推脫的必要。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樁雅事,誰家都有幾個名重一時的祖宗,而這些人也大多有些值得記錄的事跡。以往他們庭內相傳,雖然自豪但也不乏厭倦,眼下卻有一個機會能光明正大講出來,傳示於眾,更增家聲。

於是在聽到沈哲子所說,眾人都紛紛聲應和。甚至於有脾氣急躁的,身在樓下已經按捺不住,匆匆行到樓上來,唯恐錯漏了自家祖宗光輝事跡。

這其中極為熱切者,像是桓溫、王述等,本是名士之子,但是由於自身乏甚雅趣,不得時人高眼,心內也恐父輩事跡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黯然失色。如果能夠借著這個機會將父輩風雅姿態記錄下來,不只對先人有追緬,對自身也是裨益甚大。

不過也並非所有人都熱衷於此,類似王羲之這種家世本就清貴,不必以此揚名,還有殷浩和王濛這種本身便有清譽雅望,父輩反而乏甚可陳,對此便不免興趣缺缺。

殷浩坐在席中大半天,一直堵得有些難受,找不到可以暢所欲言的機會。這會兒他心情其實很復雜,眼看著沈哲子如何操縱集會的氣氛,妙不留痕,就在這不經意間便促成了這樣一件大事,也實在是不乏欽佩。

隨著沈哲子的引導描述,這一部還未成形的《世說新語》已經被定下了一個追慕前人,描摹當時的基調,銜接著各家為先人立冢的浪潮,加入到其中的人眾又這么多。可想而知,書成之日會在當下造成怎樣的影響,起點的格調已經勝過時下諸多此類的傳記。

沈哲子當仁不讓作為主持編纂者,可想而知也會因此書而文名大盛,乃至於令其整體的聲望再上一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