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9 一面難求(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33 字 2021-06-16

在這里,衡量一個人價值所在並不是他的血統或是名望,而是他為世道做出的貢獻,或者說有人願意為他的勞動支付怎樣的價錢。錢、錢,還是錢!只要有錢,哪怕你是三代的赤貧吏戶,也能找到所謂的南北舊姓為你打工!手停則口停,在這么快前進的節奏下,容不得誇誇其談!

講到這些的時候,沈克不乏賣弄的對沈哲子他們笑語道:「青雀你重臨京府的消息一傳出,京府這里已經喧鬧出來。我這里自作主張,給你定下了十個會面名額。眼下在外間,單個名額已經被人抬到了十萬錢!」

車上幾人聽到這里,眼眸都忍不住瞪大起來,沈雲更是忍不住詫異道:「只是見人一面,就能賺到十萬錢?阿兄還用做什么,只要留在這里見客,日久之後,我家之富足誇江東!」

沈哲子聽到這話,也是不免錯愕,恍惚間又有穿越的感覺。他原本以為自己才是家里領路人,沒想到這個二叔才是真正的時代弄潮兒。這種言必稱錢的口氣,多像後世那些新興的資產階級,手里揮舞著鈔票,買天、買地、買空氣,一個個燒包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想些什么!我家若無今日之勢位,不過道畔一散卒,誰又肯巨資求見!」

沈克雖然長在這金江銀海沉浮,但卻並不沉迷其中,聽到沈雲這感慨,便笑斥一聲,然後才又對沈哲子說道:「之所以要出此下策,也是無奈。青雀你在京府人望,不作第二人想,消息剛剛傳來,我這里所收拜帖已經門庭滿盈。這當中雖然不乏舊好,但大多都是請托,見而不允,難免生怨。有求必應,那也就不必再做別的事了。至於十萬錢雲雲,那都是外間瘋傳,我家今時之姿態,何至於如此貪鄙,強索財貨。」

沈哲子聞言後便點點頭,世道紛繁,人心復雜,並非人人都是牽線木偶,他能夠保證的就是自己初心不改、去做實事,至於民風導向哪一步,即便有預見,也未必能夠做出什么改變。

沈克所言,沒有絲毫誇張之處。沈哲子住進硯山庄園後,整個庄園外便活躍著大量求見之人,甚至於有人翻牆闖入進來。原本沈哲子還打算舊地重游,仔細觀賞一下過往這段時間京府的變化和新貌,眼見此態,只能絕了這個念頭,深居簡出,就連卧房外都布置著許多明崗暗哨。

如今京府這里的風氣,是很明顯的矯枉過正。原本江東民風是失於沉悶,各自都有著各自的算計,地域所限,門第所限,彼此都難以溝通,可是京府這里卻是過分的躁動,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瞪大眼尋找一個新的機會。

但落在整個時局而言,這種風氣其實並不算壞。不以門第舊勛為限,哪怕是尋常寒丁小卒,都有一顆躁動的心,時刻准備著沖入時代的洪流中蹈浪弄潮。並不是所謂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而是生而為人便絕不虛度!人能此,我亦能此!

沈哲子被困在硯山庄園,足不出戶,也不知道庾家和郗家的婚事進行到了哪一步。沈克這里倒是很快拿出了他要接見的名單,雖然只有區區十個人,但是涵蓋面卻很廣。不只有京府本地的豪商,還有淮地的軍頭,乃至於還有一位天師道的師君那樣的宗教人士。當然見或不見,還要沈哲子自己決定。

沈哲子閑著也是無聊,索性便挑選幾人見上一見,先見的便是京府本地一個豪商。這豪商名為辛賓,其跡史可以說是伴隨著京府展而起的一個典型。

這個辛賓乃是河南人,永嘉年間其父率領百余戶宗親鄉人南來,本來是棲息在淮中依附於劉遐的一個小軍頭。屢經火並,其父戰死,部眾離散大半,辛賓被部曲保護過江,幾無立錐之地,早年舍盡家財入了隱爵,但只是一個小低層。

後來隱爵不再納新,辛賓便趁著俸股價格飆漲的時候拋售,繼而在京口郊野購置了一個田庄,娶了一個僑門舊姓旁支,借此在京口謀到一份職任。有了官面的身份,展便順利得多,糾集了一批難民壯力占據了一個貨運渡口,因此而大得其利。

家中娘子病死後,索性直接娶了一個吳人繼室,聯合丈人的財力,直接在京口周邊郡縣大買嶺地荒田。隨後京畿被歷陽叛軍攻破,大量的人逃難涌入京口,辛賓手中那些荒地未經開墾便拋售出去,獲利十數倍。到如今,此人已經京府財力極為豐厚的一個豪商。

沈哲子手拿這份履歷,對這個辛賓也真是忍不住贊嘆有加。時代劇變,總會涌現出一批既有能力,又有運氣的弄潮兒,這個辛賓無疑就屬此列。同時,對於這樣一個不乏傳奇色彩的豪商因何要花十數萬錢來見上自己一面,沈哲子也有濃烈的好奇,因此選為第一個要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