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衰德門敗(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71 字 2021-06-16

王允之聽到沈哲子所言,驀地一拳砸在了膝前竹板上,喉中出壓抑至極的一聲低吼。

「生何事?」

譙王驀地自竹樓門口探出頭來,瞧瞧房內形勢,上唇短須微微一顫,跨步上前拉住將要退出的沈哲子手腕便行到王舒棺柩前,指著棺內王舒遺體嘆息道:「王公哀容居然不得善態,可見江州今次之亂實在太嚴重!唉,實在讓人心傷啊!」

沈哲子側一望,棺內王舒遺體倒是整理得很整齊,只是喉間那道創傷實在太醒目。金鐵之傷,實在算不上善終。要知道就連王衍落在石勒手中,都是排牆埋之,而王含父子則被王舒沉江而殺。見了血,實在稱不上體面。

沈哲子已知王舒乃是自殺,但卻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依照其身份,似乎飲鴆而死才恰當。但卻自戮而亡,大概是先帝之死在其心內也是一個極難跨過的檻,想用這種死法化解一些生者的怨氣。所為的,自然還是王允之。

譙王已經不是第一次拉人來瞻仰王舒遺容,待到與沈哲子行出時,又深深看了王允之一眼,而後嘆息道:「王深猷實在大忍藏奸,久留成患。傒狗留他歸都,也真是一招失策,身後諸子只怕難有善報。」

沈哲子聞言後便看他一眼,你明白還這么招搖?王允之能隱忍到活著離開江州,難道還未在這里功虧一簣?

譙王則嘿嘿一笑,轉而拉著沈哲子又行入王家子弟那個竹棚里,指著那些王家子弟一個個的對沈哲子介紹。沈哲子視線一掃,便明白了譙王的意圖。王家子弟來的倒是挺齊,就連素來不甚合群的王敬豫都跪在棚中,但卻唯獨少了王廙的幾個兒子。

「王修齡兄弟幾人怎么不來?我與修齡可是素來相善,久不相見,想念得很。本以為今日可以見一見,居然還是落空。」

譙王站在竹棚里,手指摩挲著刀柄,大聲嚷嚷起來。其他王家子弟聽到這話,俱都怒目而視,就連王羲之都不例外,甚至還怨望向沈哲子,倒讓沈哲子有些尷尬。

「家喪有缺,實在讓人不恥其人!衰德至斯,若非舊誼深厚,我真恥於再與人言曾與王修齡有舊!」

譙王卻是不知收斂,在竹棚里頓足長嘆,王胡之等幾兄弟才是他的正門仇人,而對王家其他人的奚落不過是遷怒而已。

這會兒竹棚內外不乏台臣時賢駐足,自然被譙王的嚷嚷聲吸引過來。原本還有人忽略,可是有了譙王的提醒,也都注意起來,一時間神色不乏精彩之處。時下孝悌人倫乃是德行重,王胡之兄弟幾人缺席,可謂一個大大的污點。以後被人以此攻訐,政治前途也就不必指望了。

但譙王與王胡之兄弟的恩怨滿城皆知,如今譙王又在勢上,王胡之他們如果真的敢來,譙王說不定真的敢殺人!

王家眾人明受奚落,但卻是事實確鑿,也不好與譙王爭執砸了自家場子,盡管已經氣得臉色鐵青,也只能轉望旁處,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至於其他與王家相善人家,即便覺得譙王有些過分,但一想到兩家舊怨,也實在不好幫忙出頭自惹麻煩。

譙王那里還是作扼腕姿態,一邊感慨著一邊將沈哲子送出了竹棚。沈哲子本來只是想簡單吊唁便離開,結果因為譙王這么一路跟著,也真是飽受冷眼。

待到將要上車時,人群外圍突然又有騷動,過不多久,一家掛滿白綾的牛車緩緩駛入進來,車上一人被跣足,在人攙扶下車而後踉踉蹌蹌往竹樓行去,乃是早前幾日便歸都的王彬。

王彬一邊行著,一邊掩面悲哭,哭聲可謂悲愴蒼涼。有王氏家人見狀,臉色已是一變,顯然未料到王彬會到場,急匆匆上前似要阻攔,卻被王彬一腳踢開。

王彬一路行至竹樓內,撲在了王舒棺柩上,然後便嚎哭道:「生亦何幸,死又何哀……生者肝腸寸斷,未若死之萬事皆休……」

左右吊唁者聽到王彬那悲愴至極的語調,不乏移步至前,忍不住垂淚有感。

旁側王允之上前扶住哭得搖搖欲墜的王彬,也是潸然淚下,涕淚橫流。王彬抬起淚眼,將王允之攬入懷內,拍著他的頭悲聲道:「人言我不如你父之賢,今日始見分曉……深猷定要善愛此身,勿負你父厚望!可惜我兒,未有賢父庇護,害於奴婢之手……」

此時竹樓外不乏人被王彬的哭聲吸引到了竹樓前,待聽到他這悲哭,場內氣氛不免一凝,繼而便嘩然大作。

沈哲子這會兒已經登上了車,但也聽到王彬的哭號,轉手一指譙王道:「大王你是枉作壞人啊!」

譙王聞言後則冷笑一聲,指著竹樓說道:「王世儒歸都多日,太保一直避不相見,門內已經騷亂良久,他是要借機相迫!衰德至斯,人世之笑柄,焉得不敗!我今日難掩浪態,實在郁氣久結,不能斂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