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4 奴賊之困(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68 字 2021-06-16

豐城舊稱成德、曲陽,本來就不是什么名城要塞,遠不能與其南面不遠處的合肥相比,甚至於就連施水附近的逍遙津較之都要響亮得多。

但沒有名氣,不處要沖,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尤其是在這亂世之中。再雄壯的城池都有被戰火摧毀的一天,當近畔合肥名城已近廢墟,而豐城這並不起眼的小城竟然還能破邑獨存,也是一樁異事。

豐城雖有城邑之名,但從遠處觀去,卻實在沒有城邑的模樣。此城東倚皋嶺,三面通透,但是在平原上卻幾無閑地可見,堆砌著大量的棚戶村寨。說是堆砌也不准確,因為根本就沒有條理,那些村寨窩棚高高低低、連綿成片,幾乎將城池都給淹沒。

而在這一片聚居地之外,是一條不甚起眼的高崗,高崗上雜草叢生,間或探出幾個生長得極為扭曲的樹干。

高崗上被打了一個個的洞眼,遠觀仿佛一個碩大的蜂巢,湊近去看,這些洞眼一個個挖的極深,有的已被荒草淹沒,有的卻是新土翻出,而在這翻出的新土里,赫然雜存著許多森白骨茬,點出了這一座高崗原是亂葬崗。雖然難比崇山峻嶺,但若全用人命壘起,又不知這方圓之內有多少亡魂盤桓不去。

高崗下是一條並不寬闊的小河,小河兩側是沖刷出的灘淤,灘淤葦叢里不時有人影貓著腰出出入入,這些人嘴里各自鼓囊著似是塞滿了東西,湊近去看,無非雜魚、葦芽而已,但就連這一點可憐的果腹之物,也不敢讓人看見,一旦得手即刻塞入口中。

河岸不遠處是一條土路,一俟土路上隱隱有馬蹄聲響起,那些左近徘徊的民眾們便一個個嚇得顫栗不已,飛快沖入幾塊面積不大的禾田中,彎腰去在那滿叢稗草中挑出禾苗護住,拔掉左近的雜草。

馬蹄聲有時候只是遠遠掠過,但有的時候便真的會有騎士飛馳行過,每當此時,田中勞碌的民眾們便將頭臉埋入草堆中,根本不敢去看。如果運氣好的話,那些騎士自然是飛馳不過,但如果運氣不好,便會有幾個倒霉者被飛來的羽箭釘死田中。周遭其他人還要期望那屍體不要倒得動作太大,若是壓倒了太多禾苗,周遭人也要遭殃!

從遠處看,圍繞豐城的窩棚區幾乎將城池團團包圍起來,但到了近前才會現還是有道路可供通行的,而且這道路還不窄,三騎並馳都顯從容。這道路平整的仿佛鐵輪碾過,幾無起伏,只是土色較之別處要深邃得多。

近來左近鄉野之間,多有流民被驅趕至此,有好心的舊居戶便會指著那道路教導新來者,無論何時何事都不能踏上那條路,否則隨時都有可能被飛馳過的鐵騎踏死在路面上!

這條道路一直延伸到城牆根上,直通城門。窩棚在別處是雜亂無章,但到了這里,卻沒有絲毫雜物敢逾越一丈之內。即便是如此,那土夯的城牆也多有坍塌,不乏箭矢銳器鑿出的洞眼。一旦哪一處城牆坍塌開,那這個方位的民眾就遭了殃,因為會不斷有利箭自那缺口從城內射出,一直持續到缺口再被修補好。

城門鍾樓下懸掛著一塊木牘榜文,日曬雨淋,字跡已經完全不能辨認。當然就算字跡仍是完好,能識者也是寥寥。但就算如此,那榜文上的內容仍是在城外口口相傳,形成鐵律:戶匿寸鐵,即誅滿門!

相對於城外的雜亂,城內還顯得有幾分條理,東南西北幾條街道將城池分割成幾個區域,中間有寬達兩丈的水渠隔開南北,兩座浮木吊橋在北岸東西各有一座箭塔聳立,透著一股猙獰。

城北偏東是原本縣治所在,如今卻已經被改建成為一座馬圈,馬圈中不時有馬匹嘶鳴。連接著馬圈的則是幾座碩大的谷倉,谷倉中除了糧草之外,還有竹木鐵石等物資。這里常有數百兵卒游弋,擅自靠近者俱是殺無赦!

整個城池後半部分便是一座碩大的營壘,營壘中央的大帳,便是羯胡於此的鎮將黃權所在。

黃權年在三十歲許,個子不高,體態敦實,臉色略顯黝黑,眸子微有碧芒,髯須泛黃微卷。此時未著甲胄,薄衫橫裹在身上,坐在大帳正中央,仿佛一塊未經深煅的鐵疙瘩,嘴角微翹,眸子閃合之間自有一股悍氣。

「歷陽傖賊裹眾攻我,你等不會不知吧?」

黃權嘴角噙著冷笑,眼珠子里碧芒閃爍,在帳中一個個人身上游弋而過。但凡被其眼光掃過,在座眾人俱都有些不自然的調整著坐姿。

「我是受命來此窮鄉,為你等靖守一方。過往歲月,也算相扶相知,總算保這一地不受兵災加害。今次來犯者,傖賊之庾叔豫,該要如何卻敵,你們各位可有教我?」

眼望在場這些人俱是默然一對,黃權眼下橫肉微微一顫,粗短的手指已經拍在案上,語調也轉為冷厲起來:「我倒是忘了,你們各位不乏志趣高遠,不耐與我武卒同伍,今次賊來該是不乏歡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