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8 廣陵難為惑(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13 字 2021-06-16

曹納坐在簡陋的營帳內,神態略顯局促,他也是猶豫良久,幾近夙夜難眠,才決定對駙馬據實以告:「少前都中王丞相使人暗說,欲召末將往都中一行,或有意薦作廣陵相。」

說完之後,他的心情不免更加忐忑,屢屢偷眼望向沈哲子,因其神態間的微小變化而憂慮不已。

沈哲子聽到這話後,眉頭已是下意識皺起。他自然明白王導不可能長久喑聲於時局,但沒想到出手這么快,而且所選的又是這么出人意表。

略作沉吟後,沈哲子便直望向曹納,臉上不乏苦笑:「世道如羅網,人莫能遁外。我對王丞相確是自肺腑欽慕有加,然則世事不恤人情,位處不同,雖有求同之心,也難避免存異之實。」

他並不諱言自己是與王導存在矛盾,此時再說什么場面話也根本沒有意義。曹納肯對自己直言此事,或是已經動心,或是想要借此更得自己看重,無論心跡如何,都是一份人情。

「曹將軍江北之宿將,舊勛累累,如今總算得輔臣青眼垂望,我是由衷為你感到高興。廣陵相之用,所重尤要甚於梁郡廢土。如此殊榮,可謂大幸。」

沈哲子這么直言,也是在告訴曹納,你也不是一個凡事懵懂的小青年,因何能得如此殊榮不會不清楚。至於自己這里,是很難提供與王導所提供條件相當的位置的,畢竟自己這個僑郡太守較之廣陵相重位都不可相提並論。

曹納聞言後默然良久,而後才嘆息道:「末將寒傖之才,久事卑用,本非厚德之選,實在不敢竊望尊位……」

「話倒不可這么說,方今紛亂之世,才用本就不必執於一途。奴賊尚敢竊望天命,丈夫正宜壯志封侯!其實無論廣陵、梁郡,俱是國用加身,本也不必存意偏望。只是我實在幸與將軍共事,對於丞相所議,實在難掩微詞。」

沈哲子講到這里,便嘆息道:「若是換個時間,將軍受此殊幸,即便不行,我也要打馬驅你赴任。然則如今,合肥之戰方息,淮南之望已在眼前,此境正是用人之際,殷望將軍能夠振威勇進,不忍相離。」

「駙馬……」

曹納聽到這里,已經又忍不住再要開口。

然而沈哲子又抬起手來,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說道:「如此大事,全決於私心分寸,我雖言有挽留,還是要將軍自作思量。徐州境況如何,我是未有深悉,也難細作權衡。但細思此事,心內實有兩傷。一者傷於將軍棄我,一者傷於郗公難堪啊!」

王導把主意打到曹納身上,其實對沈哲子影響還不算大,雖然被挖牆角是有幾分不爽,但也不至於會有多大的損失。但若曹納果真選擇追隨王導,繼而返回徐州出任廣陵相,那么對郗鑒的傷害可就太大了。

沈哲子眼下雖然也在打主意要挖郗鑒的牆角,甚至曹納就是他撬過來的,但自己做是一回事,別人做又是一回事。王導對徐州出手,很明顯不可能只是稍作掣肘,假使第一步走出去,往後肯定是步步緊閉,要直接將郗鑒拿掉取而代之。

一旦徐州易主,那么豫州這里的情況肯定也會受影響,很難專心一意准備北伐。所以,這是沈哲子不願看到的。他也不希望曹納尾兩顧,借兩方的博弈來將自己抬高到不相稱的位置上,所以在利弊方面是說的很直白。

如果不是要有所避諱,他真想跟曹納講一講當年他家老爹在受到朝廷三公誘惑時的反應和決定。但這種事實在是羞於啟齒,談不上有多光彩。

廣陵相位置雖然不及三公顯赫,但曹納如果真的忍受不住誘惑再回徐州,那么無論願意不願意,都要做個拿掉郗鑒的急先鋒,一旦失敗,必定會家破人亡。不獨郗鑒要干掉他,作為盟友的沈哲子屆時也是要推波助瀾的。曹納作為一個軍頭,實力不可謂不大,但如果想要加入到方面角逐,其實還是差了太多。

在聽完沈哲子的話之後,曹納又是低頭沉默半晌,然後才拿下兜鍪深深對沈哲子一拜,繼而嘆息道:「多謝駙馬良言教我,解惑實多。高位誘我,若說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誠如駙馬所言,若是換個時間得輔臣此召,必是欣然前往。但末將雖非善類,亦不失自知,願從於駙馬馳騁建功,不敢輕受藏禍之薦。」

沈哲子聞言後也是大感欣慰,起身親自將曹納攙扶入席,笑語道:「將軍如此決定,眼下我是不敢誇言明智。但既然身受如此信重,來日絕無辜負。此事到此為止,若是將軍自覺難稟於丞相,我可代勞稍分薄怨。至於來日功事量裁,豫州自有繩墨,不假於外。」

這話說的便有幾分狂妄,輕蔑台輔之意昭然若揭。然而曹納在聽到這狂言之後,心情反而徹底放松下來,神情也見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