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1 難輔小兒(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93 字 2021-06-16

然而王彬在聽完之後,原本懶散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呼吸漸有急促,胸膛也頻頻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驀地劈手掀翻面前案幾,憤然而起,咆哮道:「阿龍,外仁內奸,庭門丑類,此世大惡!」

見王彬反應如此激烈,宋哲一時間也是愕然,繼而心中便不免有些後悔,似乎王彬與王導之間,還有一些他所不知的矛盾。自己貿然干涉到王門家事中,實在有些歉於考慮。

「沈氏父子,皆此世大奸!沈士居毀我半生清譽,其子陷殺我兒!阿龍厭我,大敵當前驅我過江,無非使我先辱於其父,後辱於其子。他是輔臣長,要保此位,自然要用家人血肉性命來填!」

王彬講到這里,面色已是鐵青,憤慨無以復加,半晌之後才掩面嘆息:「王世儒何以淪落至此,何以竟為貉兒之副!如此大辱,實在難忍!」

宋哲聽到這里,才大約明白王彬因何會如此暴怒。略加思忖之後,倒也不乏認同,沈維周時譽再高,不過一個小輩而已。王彬雖然因為會稽之任致使時評略衰,但名望資歷擺在這里,以其為沈維周之輔弼,實在是有些失格。

不過在稍作沉吟後,宋哲還是開口道:「奴賊傾國來攻,江東大危之局。王丞相此念,倒也未必是惡。姑且不論沈維周才量如何,其人馬齒稚嫩,以此軍國重任相托,終究讓人不能心安。」

「壽春乃是面北之要沖,非高望不能堅守。親翁舊事淮南,屢遣大任,當此國難之際,本有義不容辭之勞。方今兩邊尚可安心,唯獨豫地實在危殆。」

在考慮一番之後,宋哲還是覺得這對王彬而言,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奴甲幾十萬,乃是寰宇今年未有之雄兵。俗流聞之,難免會肝膽俱裂。淮地想要人地俱存,古來名將也是力有未逮。若等失地存人,已是此役大幸。凡有危難之時,才是英雄顯色之刻。親翁縱然蒙瑕,若能於此全於人眾,也是一樁盛舉大功……」

王彬激憤之後,情緒已經略有平緩,再聽到宋哲的勸說,眉目間怒色已經稍斂,這會兒倒也不再做狂怒姿態,只是嘆息道:「我非性怯之人,台中若要獨遣,雖萬死也不敢辭!但如今名位不順,縱有良策也難盡施,更何況奴眾勢大,非庸者能擋……罷了,我是感念親翁善言,會仔細考慮,若有決定,再去急報親翁。」

宋哲聽到這里,便也不再多勸,此時已經將近午夜,不便久留,當即便起身告辭離去。

送走了宋哲之後,王彬卻是了無睡意。相較於宋哲,他更能體會到王導的想法。中興以來,王氏與國共榮,然而至於如今,卻是內外俱失,就連王導這個丞相之位,也只是各方妥協的一個結果。

可以說,如今的琅琊王氏或是名位上還未完全衰弱,但實際上已經徹底失去了執政高門的資格。如今羯奴舉國之兵南來,王氏若還無所作為,無論來日此戰結果如何,即便是能守住江淮,王家都將徹底被架空排擠。

所以,若還想要保住家門不墮,今次無論如何,王家都要有所表示。哪怕死戰於江北,也絕不能置身事外而無所舉動。

然而,明白是一方面,王彬卻難認同,為什么是他?為什么不是王導親自過江?

當然這只是一時意氣之想,他也明白王導如今的處境實在不宜過江。而他作為王家如今碩果僅存的長者,自然是當然之選。但是,讓他去輔佐沈維周防守淮南,於他而言,實在是奇恥大辱!

就算他在會稽任上無所建樹,最起碼在地位上也是與沈充平起平坐,可是如今竟要過江為小兒輩拾遺補漏,這像什么話!

心中正煩躁之際,庭前有人語喧嘩,王彬受此打擾,心情不免更加惡劣,他行至廊下,便看到長子王彭之正在婢女攙扶下沿牆角行過,當即便將眉梢一挑,怒吼道:「給我滾過來!」

王彭之聞言後,心內不免一凜,忙不迭趨行上前深拜:「父親,我……」

「家國已至生死危亡,你還能無動於衷、浪行於外!」

王彬見王彭之神態微醺迷醉,心內更加氣惱,上前一步將王彭之踢翻在地。而王彭之也不敢反駁,忙不迭掙扎跪起,連連叩請罪。

「入內來說!」

王彬橫眉怒視王彭之一眼,而後轉行入房。他眼下也實在沒有別人可商量,只能將心事道於兒子,絮言一番後,又嘆息道:「恨我兒輩無能,你若是稍有才略,我也能遣你過江與沈維周一爭長短,不必父輩背辱行上!」

「父親若只是困於不堪為沈維周之輔,倒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聽完父親的絮叨,王彭之才知自己因何受此無妄之災,眸子一轉,便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