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0 鄉義豪傑(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87 字 2021-06-16

平原野地上,千數名衣衫襤褸之眾正緩慢而行。隊伍中男女俱有,老弱幼童卻少,一個個面有飢色,腳步虛浮。

行在前方的尚還有幾分幸運,偶在野地中現些許青色野菜,便撲上前以手刨出,將還沾著泥土的野菜塞入口中,苦澀草汁雜著土腥味道,都能在唇齒間回味良久,仿佛人間至極美味。

落在隊伍後方的則就沒有了這樣的好運氣,所見都是踩踏得一片狼藉的道路,連草根都無一條。

在隊伍的側方,則有七八兩木架大車,上面堆疊著十幾個麻包,均以草氈覆蓋。車輪痕跡極深,雖有老牛、駑馬於前,但也難借太多畜力,大多還要靠人力去拖曳推行。

而這些拖車的,便是這隊伍里體魄最強健的丁壯。雖然言之丁壯,但一個個也都面黃肌肉,徒剩寬大骨架。

隊伍的前後側翼,有將近兩百余名羯胡游騎在周遭巡行奔走,間或揮鞭驅令那些難民們行。

隊伍行至一處坡地,度便慢了下來。難民們體力已經被壓榨到極限,哪怕只是幅度稍大的抬腿,都已經臨近到了崩潰邊緣。

胡騎們卻無體恤之心,十數人分出去散入隊伍後陣,揮鞭抽打落在最後方的一些老弱之人,討饒聲、慘叫聲不絕於耳,甚至有人直接倒斃當場。有此性命威脅,如老牛緩慢徐行的隊伍度又提升幾分。

「這些晉奴真是可厭該殺!若不打殺幾人,就會奸猾留力,拖慢行程!」

一名奴兵自隊伍中行出,彎腰用從屍身上扯下的麻布雜絮擦去刀刃上沾染的血水,一臉暴虐之色。

「還是少作抱怨罷!幢主可是煩躁得很,今次各部都出,斬獲不少。唯獨咱們這一部在外浪行十幾日,所獲卻只千數丁口,糧都不足千斛,返回必受護軍問責。你再多抱怨若被幢主聽到,必受遷怒鞭打!」

旁邊另一奴兵開口嘆息道。

聽到這話後,先開口那名奴兵神態間已是充滿不屑:「今次無甚收獲,又能怨哪個?還不是幢主自己性怯誤事!沿途不是不見大寨高塢,他卻不敢上前擊破,單只掃盪野人又能得多少!還有咱們若是行在渦灣,還能借一借水力,一路繞遠,他又不肯棄殺那些晉奴老朽,能有此獲已經是僥幸得很……」

此人一開口,便是滔滔不絕,可見對那位兵長幢主已經是積怨良久。

旁邊不乏奴兵聽到這抱怨聲,便也都紛紛加入了討論:「索夫你也不必多抱怨,誰讓人家是國族同種,中軍老營戶!你就算作戰勇猛又如何,合族上下都要為人義從雜使,怪只怪你們族里不出一個掃盪天下的大單於!」

那個名為索夫的雜胡聞言後便撇撇嘴:「他是主上同族又如何?性怯似雞,終究無甚前程。往年國主也只是鄉野凶徒,誰知我索氏來日不受天眷!」

此言自是犯忌,但左近多雜胡凶橫之徒,聞言後卻只是哈哈一笑,甚至有人已經湊趣討要起官職來。

不過也有人為那位幢主鳴屈言道:「幢主謹慎,也不是沒有道理,寧保一命,不貪一功。眼下南虜多在淮上游盪,若只尋常之師還罷了,據說這一部吳軍自有大凶之器在軍,名為萬箭車城,誰要是撞見了,那就是性命天絕,要受萬箭貫體!」

聽到這話後,奴眾們都瞪大眼眸,有的是絕不相信人世有此凶器,有的則言之鑿鑿,並舉例見過死在車城下的奴屍,單單箭簇便挖出來幾斤!

「南虜強或不強,又有什么區別!當今世道,唯有強橫能活。況且國中大軍將至,還怕區區南虜?我是打定主意,稍後大軍至此,定要投進中山王帳下,那才是大丈夫該有風采!」

那個索夫眉飛色舞說道,神態間滿是向往。

正行間,前方隊伍突然變得緩慢起來,奴兵們察覺後登時便有大怒,要知道他們出動一次都是有軍期限定,若是逾期便要遭受重罰。因為兵長的拖沓,歸期已經漸近,如果行程再慢,只能連夜趕路,連休息的機會都沒有。

奴兵們正待要再沖入隊伍中打殺驅趕,前方突然有傳令兵飛馳來言道隊伍暫停,休息片刻。聽到這命令,抱怨聲不免又起。更有幾名性情桀驁的奴兵當即便忍耐不住,打馬上前要尋兵長理論。他們已經不指望此行會有功勞,但也絕不想遭受責罰。

包括那索夫在內幾名奴兵前沖到隊伍中路,便見兵長幢主正立在道旁糧車附近,對面則站著幾名拉車的力役,似乎正在理論什么。眾人湊上去聽,原來是那幾名力役是強要分糧給鄉民果腹,否則便寧死都不再出力前行。

「要死還不容易?現在便賞你們這**徒一個身異處!」

那索夫聽到力役們的訴求,已是氣得笑出聲來,他們這么多悍卒於此,居然還要受這群卑若牛馬的役夫威脅,也真是可笑,由此對那個居然在皺眉沉吟的兵長更加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