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4 蓄勢待擊(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778 字 2021-06-16

洛澗與渦口,夾淮以望,乃是分處淮水南北兩岸支流的入淮口,彼此之間距離不過幾十里,眼下正是淮南軍與石虎所部奴軍對峙的最前線。

汝南並肥口一戰,淮南軍不獨接應出了困守於汝南懸瓠之地的數萬軍民,更是力挫潁上奴軍烈戰渡淮的意圖,奴軍投入此戰中的舟船,幾乎盡為摧毀並繳獲。

雖然丟失了汝南之地,但西面防線卻因此直撤到就近壽春的肥口區域,力量變得更加凝實,一舉打殘了奴軍渡津之能,而淮南軍則可以憑借舟船之力,影響力直接輻射到陳郡、潁川等豫南核心之地。

這一戰中,奴軍桃豹所部臨戰失措,雖然因此損失了三千余兵眾,但從整體軍力而言,還未可稱之大損,仍然保持著繼續作戰之力。不過由於桃豹的軍隊本就困於舟船乏用,加之石虎策略轉移,將重心從穎水轉移到了渦水,兩部之間的距離便因此拉開,而穎水旋即又為淮南軍掌握起來,切斷了兩部之間的聯系,不再具備呼應之能。

因而桃豹所部雖然占據汝南,但卻後繼乏力,困於彼處漸成孤軍之勢。哪怕淮南軍不置兵以守,憑其所部也很難通過汝口與穎口之間波濤滾滾的淮水阻攔,已經不能對淮南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汝南一戰,成功接應返回淮南的汝南軍民共四萬余人眾,其實原本可以接回更多,但是當淮南水軍終於突破奴軍阻攔抵達懸瓠的時候,愁困日久的民眾們便失去了控制,爭相投水搶渡。可是那時候,奴軍的戰斗力尚未被完全擊潰,正是兩軍對峙的嚴峻時刻,所以這些人相當一部分倒在了得救前夕。這也是令毛寶深感惋惜之事,每懷自責未能在最後一刻約束住民眾。

不過沈哲子也明白,懸瓠之地那樣惡劣的作戰環境,毛寶還能將局面維持到援軍抵達已屬極為不易,實在不應再因此苛責。而且從另一個比較殘酷的角度來看,選擇在那樣一個時刻暴起失控的應是不乏凶橫之徒,損失了這一部分,反而更加有利於將這一部分汝南人眾納入到淮南統序中來,盡快得以安頓。

此前奴軍洶涌而來,局勢尚不明朗,所以壽春周邊淮南本地人眾多有後撤於合肥與梁郡之間。汝南這些民眾的加入,很大程度上補充了壽春目下地實。

殘酷的戰爭中,溫情實在難存。雖然鎮中也明白這一部分人眾乃是劫後余生,疲敝成疾,但在外患仍未解除的情況下投入這么大的人力、物力將他們解救出來,也實在沒有太多留給他們從容休養的時間。

所以在戰後沿淮形勢稍有穩定,即刻便展開了對這些民眾的整編。此時鎮中負責政事的杜赫等人,既要為大軍籌措軍資物用,又要維持境內的民生穩定,已經是在負荷的運轉,所以整編也很難再體貼細致,不再嚴查鄉籍品類,凡入境之民,俱都編入郡籍。

丁男與老弱,以一配三,即刻充入壽春周邊各屯處。至於一些實在不能再承受奔波之苦的老病之類,才暫時收養在壽春西境的各處安置點中,暫作寄養。

對於這些民眾的整頓與安置,沈哲子實在無暇分心太多,諸事盡付杜赫等人。至於要求只有一點,那就是口糧一定要配給充足。亂世人命賤如草芥而不足惜,但哪怕是草芥也有頑強之處,就算大火燎原,只要稍施春風細雨,又是一片欣欣向榮。

強敵在側,能力所限,沈哲子盡力爭取,也只能給他們爭取一條活路,卻很難做到一路扶持庇護,能否熬過凜寒,還要落實在每一個人奮力向天爭命。

但哪怕只有這一個要求,要滿足起來也是相當困難。

淮南之地雖然不乏膏腴潛力,但沈哲子終究入鎮時間太短,剛剛整頓完鄉人力量,即刻便又要開始緊張的備戰,所以這龐大潛力尚沒有達到能夠變現的時機。甚至整個淮下、江北這一片恢復區,除了歷陽、以及此前杜赫所經營的塗中之外,包括此前沈哲子所坐鎮的梁郡在內,俱無自補之能,凡有耗用,則必要仰求於外!

如今時至八月下,如果從羯國布南征檄文准備開始兵南來算起,這一場戰爭已經持續了半年有余。雖然最開始的幾個月奴軍尚未正式抵境,沒有直接爆大規模的戰爭,但是淮南軍既要保持對淮北之地的侵擾,鎮中還要修築各種備戰防務,資糧、物用消耗同樣極大。

雖然沈哲子背後有著吳人群體的支持,如果不算奴軍在北國橫征暴斂、肆無忌憚的擄掠,在當下而言可以說是擁有資貨儲用最多的一個群體。但也很難做到不加節制、沒有極限的投入,而且淮南地對於吳人而言本來就是遠鄉,如果不是沈家此前所經營出的基礎,加之沈哲子在此前戰斗中的優異表現,哪怕有再踴躍的助戰之心,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投入,也要有所冷卻。

但就算是鄉人力助不減,但江東的物用也絕非予求予取,用之不盡。事實上能夠撐到如今這一步,甚至已經過了沈哲子原本的預期。

自古以來重北輕南不是沒有道理,講起底蘊元氣,江東是拍馬也難及中原。這不獨獨只是技術所限,更有人口和已開墾土地最根本的缺陷。雖然隨著沈家逐年勢大,對人口和土地的影響也越來越大,但數年寸功實在難以追平數百上千年的積弱。

更何況江東局面也不是一直穩定,如果不是在蘇峻之亂中通過諸多努力達成了卻敵於外的目標,保全了吳中精華得以平穩順利的展,那么沈哲子也根本沒有大舉用事江北的人、物儲用。

就算是這樣,要維持這一場戰爭,也是讓整個江東都感受到明顯的壓力。為了要維持住淮南的整體局面,同時滿足數萬淮南軍高強度作戰的耗用,單純糧食的需求就近似一個無底洞。更何況淮南之地根本沒有自補之能,一切都要仰仗於外運。雖然占據了水運的便捷優勢,但也絕無可能全無消耗。

三國鄧艾曾言,可積三千萬斛於淮上,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雖然這一場戰事持續的時間遠未達到五年那么久,但是淮南所需要供養的軍民又何止十萬之眾!

此前大量民戶回遷於內,除了防務和人心方面的考慮之外,省儉耗用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在前線之地盡可能的削減戰斗之外的耗糧單位。

所以,戰爭維持到眼下這一步,對於本就基礎薄弱的江東而言,可以說是長揮了。除了這幾年尚算平穩的展和各鄉宗門戶加強聯合、同輸共濟之外,能夠做到這一步,也得益於過往幾年民風和屯墾技術的漸進以及改變。

像是比較重要的,黍、麥的種植在江東得到推廣,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江東久來飯稻羹魚,黍麥之類不作主食,也就很少有人種植。

在沈哲子來到這個世界最初,即便是偶有看到種植,也根本不是作為糧食產物來料理,往往還未等到抽穗便翻耕絞碎作為綠肥而肥養田地。可是如今最起碼在沈家所直接或間接所掌握的耕地上,小麥已經作為正式的農作物來耕作收割。尤其是在會稽那些不乏山地的農庄中,麥子已經是一項相當重要的產出。

這也不算什么技術的創新,只需要觀念略有改變。也不需要集中在一塊土地上頻耕頻種,因為江東至今患於開不足,有大片的荒田未足開墾。僅僅只是利用麥、稻錯季的習性,就能讓單位勞動力的歲產得到極大提升,以達到稻麥歲產兩收。相對於對氣候和土地環境都有不低要求的兩季稻,這種耕作方式無疑更能廣泛推行。無論在會稽、江州還是如今的淮南,都能找得到大量適宜此類耕作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