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0 渦口烈戰(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266 字 2021-06-16

當石虎抵達渦口前線營壘的時候,已經有五千余名奴軍將士登船出營,在江面上擺開迎戰陣勢。而此時,淮南水軍也早已經渡過了荊山峽,船頭懸掛的燈火已是清晰可見。

奴軍前線督戰的乃是伏波將軍劉徵,率領七八名前線將領遠出以迎,同時快匯報眼下前線排兵布陣的形勢。

「只有五千余人出戰?」

石虎聽到這個數字,當即便是眉頭緊皺,繼而便擺手道:「繼續增兵,營中凡有舟船,俱都充兵上船,離營出戰!」

前線這些將領聽到此言,俱都倒抽一口涼氣。若果真這么做的話,那么渦水左右這些營壘都將一空,最起碼要有三萬士卒踏浪為戰。雖然奴軍此前肥口一戰舟船大損,但是在渦口對峙這段時間以來,也是大興打造,加之原本徐州奴軍所擁有的戰船,在淮陰敗退之後,多為石虎所納,所以眼下舟船倒是足用。

可問題是,這些戰船其中近半都是倉促打造,甚至有相當一部分都還沒有載兵航行檢驗過。而且其中大中型戰船實在太少,大多都是偏小型的船只,船上幾乎沒有裝載多少軍械。類似淮南軍戰船那樣拍竿、強弩、撞木、投石機等諸械俱備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便是派再多舟船兵眾下水迎戰,也難憑著人數上的優勢而彌補械用的不足。

劉徵並非自襄國跟隨石虎南來的奴將,而是一直就任於徐州,本為石堪部將,淮陰撤軍後被石虎招攬至此,也算是托以重用。其人與南軍作戰經驗豐富,甚至不乏組織水軍自海路出擊寇掠江東沿海郡縣,所以在聽到石虎這一樁指令後,下意識便覺不妥,稍加組織措辭才開口道:「大王,我軍雖得勢眾,但終究短於物用。況將士多為北人,少諳水事,踏板江上,難免惶恐,鼓號難令。南人控淮兩通,械良士精。若是交戰江上,實在太多變數……」

「住口!大王既為此令,自有考量,若再畏戰不前,即刻斬於軍前!」

劉徵話還沒有講完,石虎身後已經沖出兩員戰將,戟指其人怒喝說道。在場眾將,包括劉徵在內幾名徐州將領神態俱都為之一凜,有幾人當即便上前一步立於劉徵身後,以示立場。

石虎只是冷漠看著這一幕,厲目中攢動的火苗未知是怒火還是映襯周邊的火把光芒。

「末將斗膽,稍陳愚見,又怎敢阻於大王軍令。」

劉徵沉默少許,這才摘下兜鍪頓下拜,不乏惶恐道。

「今次一戰,不同尋常,不可常情以度。南賊自恃地利,志驕氣高。大軍於此十數萬眾,豈可受侮於賊,即刻驅令士卒上船,離營出戰!」

石虎那鐵甲護臂下手指幾次勾住腰際劍柄,但最終還是徐徐張開,沉聲說道:「至於營防,毋須擔心,稍後中軍三萬於眾自充入營,將為水師後盾,今夜必破南賊!」

劉徵聽到石虎仍是固執己見,終究還是不敢再作堅持,連忙又叩請罪,而後才在親兵攙扶下立起匆匆組織兵眾繼續登船出戰。

當淮南軍戰船抵達渦口時,水面上已是層層疊疊布滿了奴軍的戰船,單單火光覆蓋下視野所及,便近乎有近百艘之多!如此高密度的戰船集合分布,也可以想見奴軍戰船是怎樣的規格。

大多數戰船寬不過堪堪盈丈,甲板上便直立著許多奴兵,甚至連艙室等基本的遮蔽物都沒有,只是在船和兩側略掛木盾以作遮掩。這樣的船只,在淮南軍中甚至連最基礎的走舸舢板都算不上,也根本不能稱之為戰船,僅俱載運之能而已,能夠將兵卒運到前線來已經是其極限所在。除非人命、舟船俱不體恤,直接奔走沖撞,或還具有一定的殺傷力,但代價則是與敵偕亡,同歸於盡!

然而就是這樣近似笑話的舟船,眼下卻成了奴軍布置在最前線的主力作戰單位,密密麻麻排列在江面上。舟船之間以粗纜、鐵索連接,船與船之間甚至可以互相攀爬跳躍,就這樣橫推至前應敵。

淮南軍前線斥候輕舟已經先一步抵達戰場,在看到奴軍如此陣型布置,一時間也真是大開眼界,不知該要如何評價。如果說這陣法呆板、一竅不通,但是圍觀望去也是頗具氣勢,尤其舟船鋪開幾乎將前方水道盡數覆蓋,沒有多少死角露出。

但若言之精妙又實在太違心,如此呆蠢的陣法,所誇者唯有數量,根本沒有技術含量可言。哪怕是一般的流寇水匪,都不會采用這樣的結陣方式作戰,當然也是因為一般的水匪實在擺不出奴軍這樣浩大的陣勢。

當前方斥候將消息傳遞到前鋒督將路永艦船上時,路永稍加思忖便明白了石虎的意圖,對另一側的曹納笑語道:「季龍已是技窮,要純以人眾妄想能夠硬阻我軍於江上,可見已無奮戰之心。」

曹納聽到這話後便也恨恨道:「以兵卒血肉為柵欄,以生民性命為盔甲,這奴兒實在是窮惡至極。世道生此惡徒,真是大不幸!奴軍看似勢大,實則軍心崩潰,難為艱戰。我軍士氣飽滿,涌涌而來,奴心已生懼意,擔心其眾崩潰難束,所以盡驅入水,斷其退路,陷人於必死之境,迫人不得不舍死以戰啊!」

這兩人皆是流民帥出身,本身並非什么善類,但在談論起奴軍所擺開的這個陣型,對於石虎豺狼之性也是由心底感到毛。足足幾萬條人命,就要在這奴將的厲念安排之下喪身於波濤,屍骨無存!這是怎樣殘暴的性情,才能如此罔顧人命!

兩人雖是如此感嘆,但見石虎擺出如此姿態應敵,對於辛賓所回報的消息便也再無懷疑。石虎如此不顧惜士卒性命,寧願以幾萬人性命為代價,都要將淮南軍強阻於江上,可見去意已決。而且其人如此肆無忌憚放棄士卒性命,可見對於於淮南軍的戰事已是完全不報指望,而能夠促其如此的,唯有石勒已死、他急於歸去才可以解釋。

若是石勒仍在,得知石虎以這樣的方式擺脫淮南軍糾纏從而脫戰撤軍,若不施以重懲,內外人心都將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