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7 誓守婦德(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206 字 2021-06-16

講到這里,皇太後眼眶內也都漸漸蓄起了淚水,她家這娘子性情的確不算溫婉,但是早年大亂之時,卻能冒著生命代價前來營救她。而旁人無論話說的多好聽,危難關頭卻難托命。她身為一個做母親的,在女兒遭受如此非議的時候,非但不能體會女兒的苦衷,反而要與外人一起為難她,也實在有些愧疚。

興男公主雖然仍在伏案哭泣,但也不忘留意母後的神情變化。她此刻之心傷,倒也不是完全作偽,但也並非是她口中所說的這個原因,而是深感至親之日漸疏遠,親情早已經不復往年之單純。尤其早年父皇垂危將要身死時,那種無奈和落寞,思之一分,心內便是揪心的痛。

皇太後聽到女兒的哭聲,便也漸有默然垂淚之勢,而興男公主這會兒卻漸漸守住了哭聲,抬起頭來,眼眶仍是通紅,臉色卻充滿堅毅:「斗膽請求母後即刻制詔召我夫郎歸都,我夫妻即刻還鄉,不願再受一刻言傷污名!鄉土自有安樂,就此遠絕都下**惡聲!」

皇太後此刻心內充滿感性,可是在聽到興男公主這么說後,臉色又是忍不住一變,皺眉道:「你這娘子總是沒有深慮,言行如此輕率!維周如今正在淮上身受大任,怎么可能說召回就召回?過往思苦都忍耐下來,你就不能再忍耐些許時日?待到淮上之事有了公裁定論,這一次我一定讓維周長留都下……」

「世人皆奸言,我又何必忍?就算眼下仍要國事為重,我也絕不再忍那些厭聲!今日便向母後告辭,往山太妃處問詢一一拜訪!」

興男公主又惡狠狠說道:「母後你也不必勸我,即便是奪國獲罪,我也絕不能容忍那些惡言者從容度日,再厭聲!」

「你、你不可如此,千萬不要任性!」

皇太後聽到這話,心內又是一急,她是深知自家這女郎任性起來不知懼怕為何物,既然這么說,那也不必懷疑其人膽量。可原本只是一些閨閣婦人閑話,如果鬧大了,或是因此鬧得人盡皆知,那么局面可就不好收場了。屆時興男公主或要婦譽盡毀,而吳興沈氏也下不來台,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如此幾句閑話,或將會令江東再次大亂都未可知。

「既不能將我家夫郎即刻召回,又不能去報復那些厭聲,難道我就任由旁人如此污蔑下去?母後此前還在教我婦恭婦德,若是重謗毀譽,來日我於夫家還有何體面?即便翁媼都不見疏,夫郎也不見棄,我自己又怎么能安懷?」

興男公主講到這里,眸中已是恨意流露:「山太妃道於母後時,母後可曾想過,山氏或其近宗,可有適齡女郎,能夠取我沈氏大婦之位?」

皇太後聽到興男公主這么說,臉色才是徹底劇變。其實類似駙馬、公主至今無所出的話語,最初她聽過之後也是不以為意,畢竟小夫妻年紀都不太大,即便眼下無出也是正常。可是隨著說的人多了,她也漸漸上了心,加之時下都內都因淮南之勝而歡欣鼓舞,沈氏尤其是沈哲子聲譽更加崇高。

這雖然不至於讓皇太後對沈哲子生出什么提防之心,但隨著那些宗親命婦們頻頻閑言,也覺得讓公主為沈家添丁無疑是一件好事。畢竟,淮南大勝之後,沈氏作為親戚宗戶,無論聲勢還是能夠提供的助力較之她的母家庾氏都要高得多。而且沈哲子年紀這么輕,鋒芒卻是畢露,以此為借口將其留在都中幾年時間,在公在私都是好事。

至於淮上的事務,雖然以王氏為的青徐人家不可深信,但除了王氏之外,外事也非無人可托。屆時宗親擇取少壯,在朝各家也都揀取賢能,北上任事,還能避免一家獨大。

可是興男公主這么一說,卻讓皇太後生出警惕,那些每日在她面前絮絮叨叨的宗親家眷們,難道僅僅只是單純的閑言?又或者,她們各自也都心懷不可告人的目的?

像是此前皇太後對楊太妃心懷不滿,那是因為前段時間在與那些命婦閑聊中才得知,早年先帝為興男公主選婿的時候,其實楊太妃是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取代興男公主配給沈氏的!

前事不必多論,如今她家這賢婿才具如何已是舉世所知,又為大功加身,乃是遠同儕,世道翹楚之選。那些命婦們在這樣一個時刻拼命攻訐她家女兒無有所出,其用心之晦深險惡真是讓人不敢細思,可笑她竟然還以為可以以此當作一個將賢婿羈留在都、平衡各家聲勢的借口!

人心世道,實在太險惡!

想到這里,皇太後已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繼而握住興男公主的手澀聲道:「我一時不能洞悉惡言奸心,險些誤了我家娘子!人心難測,奸邪實在可厭!少齡夫婦即便無有所出,又是什么怪異之事,何至於喋喋不休,窮論不舍!娘子勿憂,你家阿母在堂,絕不容許我家兒女為奸聲所陷!」

「言在人口,惡生人心,強堵又怎么能堵得住?如果困於國務,我家夫郎不能即刻歸都,那么請母後憐我夫妻思苦情深,將我送過江去,勿再留於都中為惡言攻訐。」

興男公主眼見母後已經為自己說動,連忙又說道。江東這個局勢實在太復雜,她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多留,唯有身在夫郎身邊,才會感到安心。那些奸惡之人想要說動母後將夫郎羈留江左,從而取代夫郎摘取功業,可是如果家眷俱都過江,這一借口已不可用,即便旁人再有別的理由說辭,想必夫郎也能應對。

皇太後聞言後卻是不乏為難道:「江北眼下還非王化治土,眼下又是苦寒動盪……」

「難道母後就忍見我倍受言攻,不能自申自辯?」

興男公主講到這里,語氣又變得強硬起來:「母後若不助我,那我也只能自救!誰人奸言傷我夫妻之情,那也唯以刀劍示之,決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