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2 一刀之烈(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76 字 2021-06-16

午時過後,龐大的樓船出現在大江波濤之上,向著江對岸航行而來,視野中那樓船輪廓漸漸清晰。

樓船上,沈哲子早已經換上了簇新的郡公章服,青珠九旒冠。而在其身側,分立淮南今次跟隨入都的隨員屬官,也都各穿章服纓冠,望去頗有幾分庄嚴姿態。

今次淮南大功驚世,而台中封賞之厚也是配得上這一次大功。除沈哲子獲封郡公以外,群下凡有名列捷報者,俱都有所加封。類似沈雲、江虨等本有舊爵在身上略有益封之外,單單封侯者便達二十余人。庾曼之、應誕、謝奕等一眾世家子弟,多封鄉侯、亭侯,蕭元東等或無家資舊望可恃,而今也都身佩侯印。

淮南這一次所受封賞規格之高,甚至較之早年的蘇峻之亂還要高得多。蘇峻之亂平定後,雖然也都不乏大封,但主要還是集中在時局各家分利,並未深入下及群庶。而淮南今次則是上至將帥,下達行伍,凡有功事載冊者,無一遺漏,甚至就連完全從行伍中拔舉出來的軍戶子弟如莫仲,也都積功獲封關內侯。

樓船行過江半,江對岸已經傳來民眾們歡呼躁動聲,類似「江表翹楚王命賢臣」之類的呼聲,更是充斥於耳,聞者無不激動難耐。

這時候,沈哲子才站起身來,理了理章服袍帶,望一眼周遭神態不乏緊張的屬下們,笑語道:「奴軍萬眾,尚不足懼。如今榮歸江左,大譽加身,群情縱有激涌,都是我輩應得,不必情怯!」

眾人聽到這話,心緒雖然略有平緩,可是當隨著沈哲子行出艙室後,遠望對岸黑壓壓幾乎望不到邊際的人頭,心弦復又綳緊,變得緊張起來,形容相貌都變得不太自然。

畢竟並非什么人都生來便有應對大場面的大心臟,庾曼之等平日不乏浪盪姿態的家伙這會兒在看到江對岸盛況後,臉色都隱隱有些蒼白,舌頭頻頻去舔干澀的嘴唇。至於莫仲等戰陣廝殺勇猛無雙的猛士們,站在那里都覺腿腳轉筋。至於那個因養馬而得封侯位的胡人賀賴苗,這會兒更是誇張的手扶舷欄,連站都站不穩了。

沈哲子眼見這一幕,心內也覺惆悵,今次歸都意在誇武,結果一個個不爭氣的家伙居然少有能夠應付得了大場面。雖然早前梁郡場面也是不小,但較之眼前都下還是略有遜色,畢竟梁郡底子薄弱,是遠遠比不上建康。眼下已是如此,若是稍後登岸,再有台輔公卿上前,他這里手下們如果緊張到一排順拐,那么未來一兩年內都內民眾們都不乏談笑段子了。

略作沉吟後,沈哲子便吩咐親兵將底艙押送的羯胡俘虜押上來一批,吩咐周遭屬下們一人守住一個。果然這方法效果顯著,當手中拎住一名羯胡俘虜時,緊張心情便漸漸消散,不乏威武的持住俘虜,思忖該從何處下刀。

終於,樓船緩緩靠岸,岸上周遭沸騰之聲頓時又攀至一個新的高點,巨大的聲浪席卷而來,甚至震得人頭眼昏花。船上一眾人索性不再去看江岸上那涌動的人群,只是垂眼死死盯住身旁瑟瑟抖的俘虜。

樓船徹底停穩之後,東海王司馬沖便在班劍甲士們簇擁下登上了船,旋即便被甲板上淮南眾人一個個橫眉怒揚的模樣嚇了一跳。緩了片刻之後,視線才轉移到了已經迎上前來的沈哲子,他的心情才略有平緩,先是對沈哲子點頭示意,而後才將正式的封賞詔書宣讀一遍,繼而便快步上前,將跪在地上的沈哲子攙扶起來,拉著他手腕笑語道:「維周果是凡,今次王師大勝淮上,宇內歡騰,維周輔國之偉功實在言不能表!」

沈哲子笑著與東海王寒暄幾句,順便介紹一下身後一眾淮南屬官。

這時候江邊氣氛已經達到極點,甚至就連宿衛都漸漸控制不住歡騰的人群。如此一來,淮南人眾反而不敢輕易下船,擔心局面會更加失控。於是早先已經至此的台輔們便次第登船,紛紛上前見禮誇贊淮南王師幾句,也都對淮南群眾眼下擺出的架勢不乏好奇。

沈哲子身立眾人矚目當中,上前一步大聲道:「晚輩不過江表末進,若以情理論,實在愧受諸公盛禮大譽。然則謙詞每多俗言,與其持此虛論,不如勇當盛贊,不負大譽。世事自來紛擾,雄辯或有千言,躬行唯有一途。王命加身,惟求不負!辱道者,恆殺之!亂國者,恆殺之!」

說罷,他轉過身去,指著後方被一眾淮南新晉君侯們所擒住的羯胡俘虜們,大笑一聲:「逆賊或有凶焰猖獗一時,終是凡胎,難承一刀之烈!」

「烈!」

隨著沈哲子話音剛落,他的門生胡潤、田景最先反應過來,驀地掣出戰刀,大吼一聲,揮刀劈落,那羯胡級頓時掉落在地。而余者眾人見狀後也都揮刀斬落下去,頓時幾十名羯胡俘虜已是身異處!

「啊……啊……啊!」

溫放之體格本就算不上高,又沒有站在隊列前方,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旁人都早已經收刀了事,他這里才揮起刀,口中出嘹亮的尖叫聲,一刀斬在那羯胡俘虜頭頸處,飆射的血箭頓時射入他口中,吼叫聲頓時戛然而止。

他強忍住反胃嘔吐之感,轉過身來威風凜凜擦掉嘴角沾染血漬,繼而望向他那目光隱有不善的老子,傲立在甲板上。

溫嶠見到這一幕,牙根隱隱癢,老拳下意識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