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5 君王厄難(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000 字 2021-06-16

位於秦淮河畔的沈園,早已經成為都內最富盛名的地標性建築,且沒有之一。

許多新進入都時人,第一站往往都是舟行秦淮河,前往觀望沈園摘星樓這已有江表第一名樓之稱的建築。

建築終究是死物,誠然摘星樓高聳秦淮河畔,建築宏大華美,但看得多了也就難免漸漸目作尋常。而摘星樓之所以能夠始終備受矚目,除其本身建築奇麗以外,更在於建築之外的人物和故事。

若要言及與摘星樓有關的故事,都中哪怕一尋常民眾都可滔滔不絕談上許久:懸空論道、火龍沖天、高樓懸賦……所謂咸和風流,在此一樓,已經漸漸成為時人的共識。

江東自南渡以來,便是多事之秋,尤其是明帝太寧年間一直到如今的咸和,劇變頻頻,而每一次劇變,便意味著局面的重新劃分。個人的浮沉,家族的興衰,乃至於國運的起伏,實在言不能盡。在這樣一個劇烈動盪的年代里,無論士庶,沒有一個人敢於放言能夠穩立世道不受所害。

然而在這大時代的動盪旋律中,卻有一段小插曲一直保持著高歌猛進的奮勇節奏,至於如今,已是名動南北,融入乃至於引奏慷慨激昂的主旋律!

「駙馬並非生來高標,沖齡入都,人不識賢……即便是時譽漸起,亦多非之。向年都下並許俊彥,王長豫盛年而夭,殷淵源杳無消息,唯千金公子日顯於世,闊行至今,同儕已無可比,賢長也多遜色……」

沈園之外,秦淮河畔,時常會有建康本地人在此宣講這一座摘星樓所延伸出來的故事,語調不乏因見證這一位江東少進賢的成長而自豪。而聞者也每多感慨,為不能相識於微而深感遺憾,也為不能親眼見證往年摘星樓風流盛況而深感遺憾。如今的沈駙馬,已經是南北時譽並崇,而且由於王事勤用,已經數年不曾駕臨摘星樓。

近日,沈園周遭游者更是激增,因為時人都知沈駙馬已經歸都,或將再次前往摘星樓集會友人。他們就算無緣入樓,能夠親眼見證一次摘星樓的風流盛況也算一種慰藉。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日,沈公坊大量沈氏家人牛車載運各種物用入樓布置,似在籌備什么大型的集會。於是得訊者俱都四方去打聽沈駙馬今日會否登樓,以及竭盡所能想要謀求一張請柬。

且不說大半都中人家因此悸動,過了午後,已經有都內人家子弟到場。往年牛車寬袍、雅器美婢乃是都下世家子出游標配,可是如今卻是武風漸有復蘇,尤其沈駙馬更是時下武勛標榜。

所以這些到場的人家子弟,大多放棄乘車,或是騎馬、或是闊行,一個個昂挺胸,尤其看到沈園周遭許多圍觀者後,神態更是高傲的不得了,仿佛一個個彩翎雄雞一般,昂在沈氏家人的引領下行入園中。

至於周遭那些圍觀之眾,也確是羨慕的不得了,如今摘星樓在都下民眾心目中已有頗高地位,能夠受邀登樓本身便是一項可以自誇良久的榮幸之事。更不要說如今沈駙馬便在都中,若是受到駙馬邀請登樓,更是榮幸中的榮幸。

一時間,圍觀者中自覺有些身份的世家子們也不耐在此苦候,紛紛離開去打聽內情,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付出怎樣代價,都要弄到一張請柬。否則,若是駙馬宴請時賢俊彥,而他們卻沒能受到邀請,有什么資格誇言有才?以後還要不要在都中混?

沈園這里的異動,給都中造成的騷亂不獨限於年輕人中,很快就連一些台省官員們也受影響。他們或許已經過了邀取時名的年紀,但自家總有子弟,如今沈維周已成江東公認的年輕一代賢,無論他們對沈維周感官看法如何,自家子弟若能與之接觸一下,總是利大於弊,對於未來的展是有一定好處的。

於是許多台臣紛紛前往尚書台,想要去找沈充憑著些許薄面給自家子弟討要一兩張請柬之類。結果到了尚書台才知沈充如今還沒有銷假,根本沒來台城,於是一股腦又都轉去少府卿官署。

台內中樞官署,中書令褚翜召集群僚,准備商議一下稍後淮南、豫南等地政令問題,結果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到場者不過十之二三。褚翜心內自然有些不滿,稍一打聽,才知緣由何在,於是便難免更加不悅:「這個沈維周,又不是不知自己頗受都下時人矚望,舉動還要如此率性!」

人員缺額過半,那還開個屁會。褚翜在席中擺擺手解散群僚,生了片刻悶氣後才讓人喚來在台中擔任殿中監的兒子褚希問道:「謝家二郎無奕自淮南載功歸都已有旬日,你可曾去探望過?」

褚希聽到這話後便搖搖頭,說道:「近來典禮頗多,殿中也多庶務。況且兒子與謝無奕本無深誼,他又為沈維周所御,見面總有尷尬。」

褚翜聽到這話後,臉色不禁一黑,不免由衷感慨家門要教養少賢實在不意。看到兒子臉上不乏堅定,充滿立場對立的覺悟,褚翜更覺無奈,嘆息道:「沈維周與台內有何不協,等你達於三公之位再來操心吧。謝家親近門戶,豈可因此疏於人情。我這里手書一箋,你歸家稍備禮貨,這就去訪謝無奕吧。若有遇到同儕集會,也不必急歸,留在那里稍作問答。」

褚希人事上稍有拘泥,但也不是傻子,他也聽說今日沈園將要大宴,謝奕作為沈維周親近屬從肯定是要到場的。父親如此吩咐,自然是希望他往沈園去一趟的。

不過他還是略有為難:「可是,兒與沈維周實在無甚交誼,如此訪見,是否有些……」

「沈維周是世道推崇的少壯賢,你也不必狹量度他。能和這樣的人物相坐論道,於你也是激勵。去吧。」

褚翜擺擺手,又催促一聲。他如今和沈家的確在政見上有些沖突,不過對沈哲子才具如何他是非常肯定的。讓兒子去接觸沈維周,倒不是寄望能夠因此獲得什么長足長進,是希望能夠給子輩鋪墊一個多的選擇。

他是打算把兒子派到淮南歷練,就算不是什么一等良才,有他這個如今還在位上的父親,想必沈維周也不會刻意打壓。正如他剛才所說的,就算他這里與沈維周有什么不和諧,憑他兒子褚希的分量還是遠遠夠不到的。

政治上互有紛爭都是常事,但若因此牽連家人彼此目若仇寇,那也不是做事的態度。若人人都是如此,那時局將會板結成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