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0 法從陶公(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67 字 2021-06-16

諸多艱難,難以盡論,庾懌能否坐穩荊州,希望實在渺茫!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渺茫的機會,庾懌便果然出現在了荊州!老實說,對於這樣冒險的行為,陶侃是實在不能認同。因為這本身就與他的性格相悖,他無論用兵還是做人,向來都求穩重,歷次江東紛爭動盪,他都能立於紛爭的核心之外,這也是他能夠長存於時局之內的原因之一。

所以說,如果從公心而論,陶侃並不認為庾懌是一個合適的繼任者。荊州分陝之重,必須要有成熟穩重之人坐鎮,庾懌顯然不是這種人。

甚至於包括其身後呼之欲出的沈哲子,陶侃都是有些不能認同。這兩人在豫州頻頻用事,不考慮大局,屢屢撩撥羯國,結果引得羯國幾十萬大軍南來,各鎮俱都陷入苦戰,江東危在旦夕!

但不認同是一方面,陶侃又不得不佩服其人確有勇進犯險的資格,而且似有天命相助,就連奴主石勒都貢獻性命來助其人成事。這當中的膽色、才具,以及運氣,也實在令人恨不能以身代之。

今次荊州之行,看似仍然犯險,但是說實話,庾懌出現在武昌那一刻開始,無論陶侃是什么樣的想法,都已經不再重要。庾懌是已經用行動來證明,他是願意為了荊州而賭上身家性命,絕不相讓。更何況這一件事,還是陶侃撩撥在先,他如果不能幫助庾家成事,那么很可能自己滿門都要為此陪葬!

而且,任何事情都可兩面來看。誠然從性格而言,他是比較認同褚季野那種謹慎,因為他也是這樣的人。但是從感情上,他卻明白褚季野這樣的人不可深信,也很難以恩義去結交。

此前陶侃已經表態,希望褚季野能夠暫代職任,但卻被褚季野給拒絕了。一方面是因為謹慎,一方面也是出於禮貌。但拋開這些表面都不談,實際上還是褚季野根本看不起他這個人,認為可以通過正常途徑接受荊州,所以壓根就不願意承惠於陶侃,不願意與陶家有太深的牽連。

所以,當褚季野拒絕陶侃的提議時,陶侃是深感屈辱的。他雖然位高權重,雖然舊勛卓著,但卻仍然不入這些衣冠世族之眼,認為他沒有資格就荊州繼任問題做出什么表態和建議。

而庾懌則不然,其人犯險入鎮,無論成或不成,大半希望都寄托在陶侃的身上。而且由於其人名位不正,未來想要穩定荊州局面,仍然要多多仰仗他的舊部,很難大刀闊斧的對荊州進行整頓。從這個方面而言,將子孫家業托付給庾懌這樣的人,反而要比褚氏之流可靠得多。

就算陶侃自己會判斷失誤,但眼下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面前:哪怕在庾家最危難之際,沈家對其都是不離不棄。如果沒有沈家的鼎力相助,單單蘇峻作亂之後的一場清算,便足以將庾家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哪怕庾家還有皇太後,還有溫嶠幫忙,如果庾亮還在世上,尚可維持一二,徐徐恢復,但庾懌則根本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沈家盡力將庾家從頹敗之中拉扯出來,由此也獲得了驚人的回報。如果沈家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南人門戶,又或者單單只憑沈維周尚主這一條聯系,是根本不可能獲得如今時局中如此顯赫的地位!

陶侃倒不奢望自家能夠像沈氏那么顯赫,畢竟他家子弟真是捆到一起都比不上沈維周其人一半。但若只是單純的求一個安穩傳承,他相信庾懌是能夠滿足的。

所以在稍作沉吟之後,陶侃便直接問道:「叔預既已入鎮,來日荊州將要何往,不知可有方略?」

庾懌聽到這話,當即便打起精神來,正色說道:「懌自知才淺,不敢以取代自標,唯踵跡以行,法從陶公,不敢輕易。陶公在鎮,此地生民俱都和諧有望,未有斧鉞落處。唯如今南北之勢已有轉變,愚雖智不足御眾,但亦不敢裹足自矜,襄陽即穩,稍後便將探望南陽,如此可與淮南並成共進之勢……」

這一整套說辭,除了與沈充父子討論總結之外,庾懌也有許多自己的規劃,大體上內容便是整體保持陶侃的治理思路,先穩定住襄陽,繼而徐徐前推。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對於陶家權位的保留,像是陶臻所擔任的南蠻校尉,以及一些陶侃所提拔的舊將,職事俱都保留下來,不作更改。

其實未來將會如何,陶侃也不可能相信庾懌的一面之辭,他眼下本身就處於被動的地位,只是要探聽一下庾懌其人的態度而已。庾懌如此表態,能夠承認他在荊州這些年所建立的功業,已經讓陶侃感到很滿意了。

至於庾懌會否真的信守諾言,會否按捺不住愛冒險的這種性格而驅令荊州軍犯險而進,這都不是陶侃能考慮的問題了,而是沈哲子這個鼓動庾懌爭位的人需要面對和解決。

公事上談論完畢之後,陶侃才又無奈的長嘆一聲:「身既已老,諸事都難勉強。愚家本是魚粱之室,庭門多生孽子,素來薄於孝悌之教,如今其父尚在,還能略有包庇。若是來日有什么荒誕劣行,我是不敢央求能活法禮之外,只希望叔預能因今日之誼,法禮之內稍加關照。」

庾懌聽到這話後,一時間反倒不知該要如何回答,他即便早先不知,沿途中也多聽譙王言道陶家諸子許多不堪,如果不管不顧拍著胸脯答應下來,也實在有些虧心。

又思忖片刻,他才說道:「陶公畢生忠義,數有扶危烈事,此事南北俱知,舉世共贊。重勛之家,自有長澤,若不能長存此世,則忠義生謬,人道悲愴。我雖然不是賢長高德,但同樣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陶侃聞言後,便哈哈一笑,對庾懌說道:「我去意早生,儀仗、符節、軍資、械用之類,俱已造冊封存入庫。既然叔預已經抵境,那也就無謂浪費時間,即刻便召集鎮內同僚共作見證,庫用俱付叔預。我也好早一日諸事解下,輕身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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