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6 不死何為(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70 字 2021-06-16

「國難深刻,若於此危難之時仍然還要私計自謀,觸犯國律,那與中原群逆又有何異?此等害國之賊若不盡誅,晉祚又如何能夠大昌?王鼎如何歸國?膏肓之疾若只施腠理之葯,又如何能夠除患?」

眼見山遐義正辭嚴、痛心疾的表態,沈哲子也更加感受到此人那種憤世嫉俗的悲亢心境。這樣的觀念,其實也跟那些崇玄務虛之流不乏類似,都是失於偏頗、流於極端。在此人看來,人或生來便具原罪,大好社稷便因一個個人的私心自謀而徹底敗壞,若不窮殺不足泄憤。

是的,只是泄憤而已。大概在他們看來,只要將那些罪惡之眾統統殺光,新的秩序、美好生活便能自然而然滋生出來,除滅諸邪,正道自昌。

這種性情是好是壞,沈哲子懶於評判。不過他所看中的,正是山遐這一點,這是一個非常適合的酷吏之選。世道荒馳良久,需要有一些警惕之聲出。很明顯山遐不是那種適合主政一方的人才,但在執行法度律令方面,卻是一個非常適合的人選。如今沈哲子麾下之中,也的確缺少這樣一種角色。

山遐見沈哲子皺眉沉吟,心內不免生出一絲希望,繼而又疾聲道:「諸胡禍亂諸夏,此禍古來未聞!都督本有驚人武略、破賊殊功,若能再深持報國報君忠義之念,掃盪海內諸邪,匡扶世道正風,功德並厚,必能彪炳青史,為後世千載賢良標榜!大譽廣為流傳,又豈是當下區區小利薄名可比!」

沈哲子聽到這話後,已經忍不住笑起來,他本來還打算著勸一勸山遐,事分輕重緩急,如今時局中沉痾積弊已非甲子之困,就算想要並施猛葯改變世風,也要考慮到世道的承受能力。沒想到山遐這里反而勸起了自己,讓他不要為了短利而放棄名傳千古的機會。

未來自己會不會名傳千古,沈哲子倒不知,也不去想。不過他倒是很清楚一點,如果真要跟隨著山遐去作死,晉祚可能真的苟延殘喘不了幾天。

不過沈哲子這里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旁側坐在一邊旁聽的沈勁已經忍不住嘟囔道:「閣下怎知都督無有忠義之念?我在鄉中游戲,都知壯牛負重少鳴叫,老驢無用聲震天……」

山遐聽到這話後,臉龐頓時變得通紅。與此同時,席內淮南一眾屬官也都忍不住笑起來,實在是山遐這種目中無人、狂言臧否的語氣口吻讓人非常接受不了。

「不可對賢長無禮,快起身向山君道歉!」

聽到自家兄弟熱切維護自己,沈哲子心內倒是頗有欣慰,但還是板起臉來低斥一聲。

沈勁這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山遐卻已經離席而起,語調也轉為羞憤:「尊府誠是吳中名門,果然滿門俱賢!匹夫虛長,久無勞用,無寸益社稷,自是當辱!才薄力弱,實在難為都督信用,告辭!」

說罷,他便拂袖向外行出。

而沈勁這時候才從席中站起來,不乏忐忑望向阿兄。沈哲子遞給他一個安慰的眼神,繼而才望著山遐的背影冷笑道:「我向來都覺得,人不不恥名之不著,尤恨怯不敢爭!國若不爭,王道難久,人若不爭,不死何為?在座凡眾,誰人沒有在微之時?我非自美,向來都覺得自己頗有識人之明,因知山君也是忠義滿懷之士,因是力邀共舉王事。」

「前路荊棘滿途,須臾或有喪命之災,本就一條艱難之路。如今不過孺子區區無知閑言,山君便要棄我。如此薄義輕率,又怎么能寄望來日能夠同危共難?怎么能寄望野賢俱為國用?怎么能寄望正道長行此世?」

山遐本是憤懣滿懷,可是聽到沈哲子這一番話後,腳下如墜千鈞之重,立在了門口進退兩難。而這時候,沈哲子也從席中站起行至山遐身後,先是長揖一禮,而後才又說道:「今日一揖,或因薄於賢,或因守於禮。眼下尚未可知,懇請山君留此與我共望。」

聽到這話後,山遐嘴角驀地一顫,此話言外之意,他若果真賢能,這一揖便是向賢長道歉,但他如果真的只是一個聲高無用之輩,人家則僅僅只是出於禮節。尤其他如果離開,那么滿腔忠義之念,原來不敵童子無知之辱,又恰恰坐實了人家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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