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4 兵不血刃(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34 字 2021-06-16

淮南軍兵入滎陽,過程極為順利,旬日之內便收復密縣、京縣、開封、中牟、官渡等數縣之地,大半個滎陽俱已收入囊中,只剩下滎陽治所所在的滎陽縣以及黃河南岸的汴口、扈亭、卷縣、陽武等寥寥幾地尚未收復。

進展之所以這么大,一者在於淮南軍今次勢大難當,郭誦、路永、毛寶等數部集合將近六萬人馬,號為十萬大軍,一路平推緩進。而在滎陽境內,本身便沒有太強勁的對手,陳光亂軍被壓迫在陳留殘余幾縣之內,根本就動彈不得。

整個滎陽境內,確鑿可知的成建制敵軍只有成皋虎牢城桃豹兩千駐軍,以及延津、扈亭幾千石堪軍隊。另有便是流竄於縣鄉之間的盜匪之流,這些匪眾雖然沒有什么強大勢力,但卻分股極多,仿佛流竄野地中的老鼠,間不時跳出來騷擾一番,非常難以追蹤。

另一方面便是郭誦其人舊聲在滎陽實在是廣為流傳,淮南軍北進之際,各方鄉人得悉郭誦率軍返回,俱都源源不斷的投靠而來。事實上如果不是這些鄉眾的牽絆,淮南軍主力前進度還要更快得多。郭誦在滎陽境中如此受人敬重擁戴,甚至就連沈哲子自己都感覺到了被冷落。

「實在是難承鄉人厚愛,十幾年遠絕消息,不曾回應鄉人殷望……」

位於官渡的淮南軍主力大本營中,眼見到營外不乏鄉人隊伍拖家帶口跋涉至此投靠,郭誦言中不乏感慨,眼角也隱隱閃爍著晶瑩淚花,早年奮戰於此境諸多畫面次第涌上心頭。

那時的他,雖然所率眾寡,但卻屢以奇謀奮戰、身先士卒,數次以少勝多,打退羯胡軍隊的進攻。如此再次回歸,雖然率眾數萬,但昔日少年已是灰蒼老,舊年奮戰淮上穎口重傷被身,雖然性命無礙,但也已經氣力衰竭,不復當年之勇,很難再親自披甲上陣殺敵。

「若是當年不錯信奸邪,引賊入室,或能、或能……」

早年輕信郭默、致使滎陽局面崩潰至無以挽回,雖然郭誦已經親自手刃舊仇,但這始終是他心內放不下的一個心結。雖然他也明白,以當時之勢,即便沒有郭默之叛,滎陽的局面也很難維持長久。但問題是,郭默這個狗賊是他作主引入進來,不啻於自己親手毀掉了一眾袍澤們戮力以戰而守護的基業,也將此境大量鄉眾再次拋棄為胡虜所虐。

聽到郭誦如此感慨,沈哲子上前一步安慰道:「大勢傾頹,不可獨罪二三,拯救華夏,英烈各行一程,郭侯你能銜起李使君未竟之志,率眾歸境再見故舊,實在不宜再久頹於舊事。」

「是啊,當此之時,天佑諸夏,生民氣盛,億兆之中,當勇出雄壯,驅逐胡虜,恢復中華!老卒自厭,讓都督見笑了。只可惜早年追隨李使君南下之眾,絕少能有機會再歸舊地。」

郭誦講到這里,又忍不住嘆息一聲。往年追隨李矩南下,尚有百人之眾,後來有一部分留在了襄陽為李矩守墓,而郭誦則帶領幾人過江入朝想為李矩求請哀榮,因此才投入沈哲子麾下。

這些舊人們,有的已經傷病老死,有的已經老邁不堪,有的則意趣不同而轉投他處。一直還追隨在郭誦身邊的已經寥寥無幾,此前雍丘一戰中戰死的老將季弘,便是其中一員。最終能跟隨郭誦再返回滎陽的,只剩下了參軍張景,將軍李瑰以及段秀的侄子段雄等寥寥幾人。

「誦今日請見都督,實有一事相求,乞請千數之眾,北復滎陽舊縣。誦但能苟存一息,絕不使賊眾進犯一步!」

郭誦又沉聲說道。

沈哲子聞言後便笑一聲說道:「淮南養軍數載,王師氣盛至極,今次北進乃是必勝之戰,何須我部大將報以死戰之想!郭侯若是心不能定,我反不能將軍眾付你!」

語調雖然輕松,但意思卻頗存警示,郭誦聞言後神態已是大慚,彎腰拱手道:「舊情盈懷,心不能定,多謝都督警我。不過若是可行,誦仍想親率兵眾入滎陽,略補舊憾。」

淮南軍北進至今,戰略已經完全明朗,收復滎陽之後,便是火占領黃河沿岸各處渡口,繼而與一河之隔的石堪謀求決戰。但這並不意味著稍後的戰術就明朗,自滎陽而起近千里黃河水道,處處都可能成為決戰所在,石堪也不可能就率領大軍一頭扎進淮南軍所防守的重點上來。

所以稍後軍眾集結調配投入作戰,必須要求快敏捷。否則一旦石堪大軍突破黃河防線一路向南殺去,屆時豫南空虛,那么此戰必將一敗塗地。

淮南軍此時兵進滎陽,其實是有一些勉強。由於陳光亂軍的存在,所有兵力並不能完全心無旁騖的投入此戰,而且與徐州軍並不能取得暢通無阻的配合。所以很難做到將這一段黃河水路完全防守住,一旦石堪大軍撲入防守的漏洞中來,將會引極為惡劣的變數。

所以這一戰沈哲子是打算完全采取主動,搶先渡河,以此來謀求與石堪軍隊決戰的時機和地點。他知郭誦對滎陽有執念,但是今次的作戰重點並不是防守某一地,而是盡可能的殺滅敵人,如果郭誦因執念作祟而出現調動不及,將會在整個作戰區域中出現一個莫測的隱患。

因此沈哲子本意是並不打算讓郭誦坐鎮滎陽,而是用路永坐鎮以防備西面桃豹軍隊自成皋而出干涉戰事。不過此時聽到郭誦力請,沈哲子便有幾分為難。

眼見沈哲子沉吟不語,郭誦單膝跪地,俯顫聲道:「誦雖庸類,但也深知都督大事所圖,絕不敢因私情而毀大略,不敢因顧舊情而罔顧當下袍澤之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