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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460 字 2021-06-16

汲郡之眾,選擇發動進攻的時機也是用了心。靈昌津本來就不是極為寬闊的河道,哪怕夏日河水暴漲,幾個時辰足夠渡河。所以他們從上半夜發兵啟程,等到黎明將近,人最疲憊困乏的時刻,正好可以發動進攻。

而且,此前他們嚴控河道,淮南軍即便有輕舟窺探,也很難靠近河中,無從判定其軍動向。所以很有可能淮南軍在他們的登陸點根本沒有足夠布置,可以讓他們輕松登陸,繼而席卷河南沿岸。

當發現靈昌津這里淮南軍早已經嚴陣以待,汲郡前鋒將領也是略有遲疑,警覺的下令放慢船速。夜中渡河,其實也是有著危險存在的,比如湍急的河流,較大的風力,以及有可能遭遇的伏擊。

所以這種手段,往往都是危險與機遇並存。如果行軍順利,或可能大收奇襲之效,極短時間內便將敵軍擊潰打敗。但如果自己這里發生什么變故,也有極大可能會弄巧成拙,反而為敵所趁。

比如說,汲郡軍隊今次參戰都為中小型戰船,一旦水流過急,船隊很有可能直接被沖到下游去,錯失攻渡目標。因此船上多置棹夫舵工,大小風帆也都張掛整齊,甚至船只之間還有橫索勾連。

當前鋒戰船速度降低的時候,這一點異變很快就傳播到整支船隊中。不過後路軍隊還看不到岸上具體形勢,只道是即將抵達目的地而降慢速度。

前鋒將領很快便也有了決斷,對於敵軍布防如何,僅僅只是設想中的一個情況,即便不符也不會影響到今夜的突襲計劃。否則若是旋來旋去,打草驚蛇不說,進退之間整支隊伍也會銳氣喪盡,哪怕他是田尼心腹,田尼也要斬他泄憤。

於是將領下令繼續前進,只是在前進中開始調整戰船陣型,許多士卒們沿著橫索轉移到船只拖曳的小型戰船上,同時解開彼此連接的纜繩,將船只在河面上排列鋪開。

距離岸邊還有里許的時候,前鋒將領所在戰船上便響起了渾厚的鼓令聲,准備開始向河岸發動第一次沖擊。後路也有船只發力靠前,大大小小二十余艘戰船足足兩千多名士兵加入到這沖鋒船陣中來。

與此同時,岸上的淮南軍也做出了回應,陡然間火光大盛,排列在沿岸河線的木架積薪短時間內俱被引燃,突然竄起的火線瞬間便將這一片夜幕撕開,一道火龍橫阻於汲郡船隊之前

前方陡然間光線大漲,這時候汲郡軍隊中那些將士們也知淮南軍嚴陣以待,此前偷襲的念頭已經落空,因此隊伍產生了不小的騷亂,甚至有船只下意識向後撤退。但眼下船陣乃是密集排列,船只幾乎首尾相連,根本也沒有撤退的余地。

尤其前陣沖勢已經擺開,這會兒也很難再遏止住,不足一里的距離,那些載重幾十人的小船一旦全力提速起來,疾若脫弦之箭,很快便沖向了那火道防線。兵卒們雖然剎不住船,但眼見將要為火舌舔舐,不乏人下意識跳船逃命,而後船只便轟然撞上火牆。

這么短的時間里,淮南軍也很難構架起什么堅不可摧的防線,所以那火牆並不厚重,很快便被撞開幾個碩大的缺口,木架轟然倒塌,火龍也滾落到了河水中,視野再次為之一暗,沿河一線躥起了滾滾濃煙。

引弓

淮南軍陣營中同樣響起了鼓令聲,繼而前陣兵卒們便各持弓弩,傾盡全力將箭矢向河面潑灑。淮南軍前陣所攜輜重不多,尤其箭支在這前線軍陣中不過只有兩萬多。

然而現在並非吝嗇的時候,除了後陣還有一些備用以外,前陣這些箭支要在敵船靠岸之前發射一半以上。

這是一個相當嚴峻的任務,靈昌津這一戰線並不太長,最窄處不過里許,前線將士哪怕人人拉弓引射,一輪進攻不過兩千支箭,要在射程之內平均每人發射五支箭,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這會兒上下將士俱都咬緊牙關,一俟鼓令響起,箭雨便潑灑而出。前一支箭剛剛射出,弦顫尚未消除,已經再被拉回引射。在這瞬間之內,便有數不清的將士指節都被弓弦割破。

箭雨灑出之後,濃煙外很快便響起敵軍中箭聲落水聲嚎叫聲。不乏戰船在沖過濃煙之後,只剩下插滿箭支的空船,在撞向薄堤之後,無力的後盪橫於水面。

然而也有船只僥幸,沖出了箭雨覆蓋最為密集的區域,將那本就薄弱的防堤撕開,士卒們俯身橫竄貼地翻滾,化解沖勢。

與此同時,汲郡舟船大隊也靠近岸邊,漸漸消散的濃煙之後也有箭矢破空而來,很快便對淮南軍的防線造成了壓制。敵軍在遠程進攻方面,並不比淮南軍稍弱多少,數艘中型戰船橫列河岸,很快便構成了一道穩定壓制的進攻線,令淮南軍前線開始出現傷亡。

這時候,淮南軍也不得不稍作退避,撤出河面之地射程之外,同時後陣近千養精蓄銳的披甲將士手持刀盾,壓上前線,進行了一次陣型的調整。

夜幕中不斷有小船沖上堤岸,登陸的敵軍士卒很快便達到數百之數,沿著河岸集結鋪開,擺起陣勢。

淮南刀盾甲士冒著交織的箭雨,悍不畏死向河岸沖去。那些登陸的敵軍將士們,大概也未料到這些淮南戰士們如此悍不畏死,粗結的陣勢防線很快便發生了動搖,有的士卒甚至還來不及立穩,便被斬翻再次落回水中。

很快,河岸這一線便呈出一片血色畫面。夜色中不斷有戰船靠近岸邊,而淮南將士們則以血肉之軀,在這一片地域築成一道充滿著死亡威脅的堤岸。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利刃揮起,都有人命被收割

殺殺

一名淮南軍普通士卒,殺到性起,直接劈砍敵卒邁上淺灘,沉重的甲衣拉著他的身軀陷入灘淤中,盾牌已經被拋開,兩手緊握著鋒利的宿鐵刀,有敵卒欺近身前,其人一刀劈下,那敵卒手臂連著半片肩膀,瞬間飛離了身軀,嚎叫著沉沒在前方的灘淤中。

左近敵卒們也注意到這名悍氣四溢的淮南軍卒,一艘舢板向此撞來,但是由於船底撞上暗石,整艘船被直接掀飛起來。船上二十多名士卒都被揚出,正有幾人恰好落在這名淮南卒近畔,繼而便有一人揮起槳板砸落,同時有兩柄長槍直接扎向這困在灘淤中的淮南軍卒。

啪得一聲脆響,那名淮南卒完全沒入了河水中,噗噗兩聲悶響之後,水浪激盪的河面下汩汩冒出幾個血腥的氣泡,而後便進入一段短暫的死寂。

終於死了

近畔幾名敵軍士卒見到此幕,終於松了一口氣,繼而便臉色猙獰的撲向另一側仍在奮戰的淮南軍卒。至於那兩名槍刺敵人的汲郡兵卒,也雙臂發力往後回抽長槍。

只是槍身完全貫穿,而那淮南軍士卒身軀又陷在淤泥中極深,回抽要比想象中困難得多。好不容易撤回半尺,突然水面下又有泥浪翻滾而起。

殺賊

一聲令人聞之心顫的咆哮驀地響起,那名原本似乎早已死透的淮南軍卒順著對方回撤之力,驀地沖出水面,那被泥漿包裹的戰刀再次飛揚,陡然向前斬去

一聲短促嗚鳴之後,旋即便是水浪飛濺,左側一名敵軍身軀驀地一歪,刀鋒已經深深嵌入脖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