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8 城下之盟(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676 字 2021-06-16

鄴城是一個規模宏大的城池群,早年因避諱晉愍帝司馬鄴而更名為臨漳,與之相同的還有江東的建鄴更名為建康。

不過石趙自然不會為晉帝避諱,早年石勒攻克三台後,直接復名鄴城,將之打造成為一座軍事堡壘。不過臨漳這個名稱也保留了下來,此前石勒打算遷都鄴城,主要便是以臨漳為中心營建鄴宮。

石堪的魏王府邸並沒有安排在此前已經修築得頗有規模的鄴宮,而是位於三台附近早年石虎坐鎮於此的府邸,這里也是石堪軍隊的大本營,駐扎了三萬余名帶甲士卒。至於其他的兵眾,則分別駐守在左近苑鄉魏縣以及更往南的黎陽等地。

鄴城本來就是河北大邑,人煙稠密。後來石趙又往此處遷來大量的生民,氐羌屠各丁零鮮卑林胡索頭烏丸等眾多雜胡,讓此地生民成分變得更加復雜。

如今坐鎮鄴城的石堪,本身便不是什么眾望所歸的強勢人物。所以在整個鄴地附近,擁擠雜亂便是常態,每一寸土地上每時每刻幾乎都有見血的斗爭發生。

如此混亂的區域,尋常小民甚至不敢出門游盪,只是局促的生存在方寸之內,但也時常難免禍從天降。

不過這樣混亂的局面,在靠近鄴城之後便有所收斂,至於城內則更有一種肅殺的寧靜。石堪雖然控制不住整個鄴地,但若只是單單經營一個城池,還是頗有余力的。

所以三台附近也是鄴地為數不多尚能保持秩序的地區,許多在郊野驕橫跋扈的軍頭們,往往也都將家眷們安置在鄴城里。哪怕在外斗爭失敗,部眾盡為吞沒,只要逃進鄴城里,便能避免被趕盡殺絕。

這既是軍頭們給石堪這個名義上的主公保留的一點體面,也是他們各自維持給自己留下的一條退路。

這幾天來,整個鄴地都有一種暗流涌動的味道,道路上多了許多縱馬奔行全副武裝的騎士,甚至許多鎮守於外的將領們也頻頻出現在鄴城街頭。

哪怕尚無什么明確的消息傳來,但對這些飽經戰亂摧殘而對危險極為敏感的民眾們而言,單單眼下這些跡象便足夠表明又有大事要發生。於是在這種心照不宣風雨欲來的騷亂氣氛中,整個鄴地各類物用價格都是飆升,尤其谷米之類的糧食,陡翻十數倍有余。

類似的氛圍,不獨顯露於外,位於城池核心的魏王府邸內也不能例外。一些掾屬院室內早已經是人滿為患,聚集了大量從外界返回想要打探消息的官員和將領。

這些人聚集在一起,難免議論紛紛,在那些透露著彷徨焦慮的話語中,有幾個詞匯出現的頻率最高,襄國中山王汲郡淮南之類。

好像是中山王要拋開少君,建制加號天王

類似的話語,大同小異,頻頻出現在各個地方以及不同人口中。這些人語調也都各不相同,或憂愁或憤慨或惋惜,或是隱隱有種想要按捺下來但又掩飾不住的興奮。

對於河北人眾而言,與他們休戚相關的自然是襄國方面的爭斗。兩帝各有一批擁躉,但人也都知兩個少帝不過僅僅只是擺在台面上的象征而已。這兩個象征有的時候意義極大,有的時候又無足輕重,但若突然有一方打算將之拋開,則就意味著混沌的局面將會迎來極大的變數。

中山王石虎其人,凡立身於河北人眾,幾乎沒有沒聽說過其名的人。而其人逆心也是昭然若揭,眼下雖奉少主石恢之名,但早晚都會將其拋開,這已經是有識之士俱能猜到的事情。

然而共識是共識,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大凡感覺身在此局者,也都難免會思慮良多。中山王為何要在此刻選擇自立這當中又有什么玄機而他們這些鄴城之眾,又會受到怎樣的影響需要擺出怎樣的態度

對於石虎將要僭稱天王之事,各人內心感觸可謂各不相同。憤慨者自然感覺有些無法接受,都覺石虎此賊狼子野心,辜負了先主石勒生前對其信重。

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事實上石勒死後,羯國旋即便陷入長達數年之久的內亂,至今未有結束的跡象。而石勒所遺留下來的那些典章舊威之類,也早已經被踐踏得一塌糊塗。甚至就連邊地一些早年被掃滅的雜胡勢力,近年來也多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感慨者自然有感於石勒多少也算一代英主,以雜胡的卑微出身君臨中原,乃是亘古所未有之壯舉,結果一旦身死,偉業頓時分崩離析。如今看來,甚至連其血脈兒子們都無法再保全,也實在值得人扼腕嘆息一聲。

但此一類感想,也只是有感於大勢之變幻。不幸生於此世,人心底最關心的莫過於自身的安危禍福。

此刻,有的人關心石虎公然僭制,必是已經有了結束襄國紛爭的實力和信心。而若其人果真能夠在短期內入主襄國的話,最起碼在表面上看來,羯國已經由分裂復歸一統,而且石勒的血脈必將無存,那么他們鄴地勢力們,又該要何去何從

石虎在整個河北之地,還是不乏擁躉的。許多原本就沒有什么大志向的軍頭們,也都覺得再次歸於這樣一位強主並不是一個壞的選擇。

但有的人則不然,正是因為石虎太過強勢,一旦入主襄國,未必還會容許各方山頭自立,接下來整個河北可能都要面對一輪血腥剿殺鎮壓。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圍繞在魏王石堪周圍,壯大聲勢以避免被圍剿拔除才是立身之道。

這些謀算,絕大多數都不能擺在明面上去討論。而且,更多的人也是好奇於石虎怎么突然之間便有了將要爆發的跡象他的信心來自何處

於是,淮南軍北上且全殲田尼所部,已經收復汲郡,即將大舉進攻鄴城的消息便又頻頻出現在眾人口中。

對於淮南軍或者說沈維周,絕大多數河北人,其實並沒有一個具體的認知和了解。盡管淮南軍的成名戰,便是力挫當時如日中天的羯國,踩在羯國十數萬大軍的屍骨上而為南北所知,更是深刻的影響了如今羯國的形勢。

更多的人,主要還是關注自身休戚相關的事情,比如如今河北這三足鼎立的局面究竟哪一方才能勝出。淮南軍或許很強,沈維周或許很強,但畢竟遠在千里之外,與他們並沒有什么太直接的關聯。

可是現在,局面不同了。淮南軍長驅千里,甚至直接渡過了黃河,拿下了汲郡,距離鄴城所在的魏郡已經近在咫尺,戰斗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明白了這一點,關於石虎因何悍然僭制自稱天王,也就容易理解了。如今的河北,最明白淮南軍和沈維周強大的無過於石虎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大概在石虎看來,淮南軍是絕對有能力給鄴地軍隊制造麻煩,令他們無力北顧干涉襄國戰事,所以是打算拼盡全力畢其功於一役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鄴地眾人心內對淮南軍的忌憚無疑更加重幾分。事實上哪怕沒有石虎這方面的因素,單單淮南軍悄無聲息便直接拿下汲郡殲滅田尼,如此驚人的戰果,便足以令人驚駭得寢食難安。

雖然這當中也有關注重點不同並未正視南面威脅的緣故在里面,但淮南軍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便殲滅田尼,也足以說明其軍勢之強大,簡直是有摧枯拉朽之勢

汲郡已失,言之兵臨城下也不為過枋頭之後,鄴地已是無險可守諸位,眼下已是刀懸頸上,生死系於一發,決不可再作等閑以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