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8 桑梓歸否(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00 字 2021-06-16

琅琊王氏失勢已成定局,尤其王舒、王彬這兩脈的子弟更是雖然沒有明確詔令、但卻已經成為共識而被禁錮不用。

但只要王導一日不死,其家仍然能夠保持著然地位。而且其後輩子弟雖然不及父輩風光,但也都逐漸走上兩千石位置。

王廙之子王胡之出任吳國內史,王導之子王恬則擔任中書侍郎,而王曠之子王羲之則出任東陽太守。另有其他各脈子弟,也多在台閣之間擔任掾屬。

這也是門閥執政的一種默契,若非生死之仇並不會將政敵趕盡殺絕。如果局勢就這么演變下去,幾輪執政替換之後,待到當年政斗氛圍已經不再,這些各脈子弟當中,其個人或後代未必不能再次登上舞台,獲得台輔三公高位。

譬如河東衛氏的衛瓘,中朝陷於政斗近乎滿門遇害,其後代在江東中興之後也始終找不到立足之地,但到了衛崇時期,終於又是苦盡甘來,聯結帝宗,再次獲得執政高位,又可延續幾十年家業風光。

但未來還有希望,並不意味著當下便能從容。王導在退居之後,便幾乎消失於公眾視野中,除了某些大型的祭祀慶典會露面站在前排,也就只有在府內一些私密性極高的宴會中才能看到一面。

至於王導居家生活如何,內外也都不乏好奇者。其人雖然已經不在位,但最起碼最近這些年,江東時局無論如何變化,仍然難以完全淡化消弭其人存在的影響。

但其實王導的生活很簡單,每天在家臨帖操琴,陶冶情趣,偶爾召集家中子弟悉心教導,只有推卻不過時,才會出面接見一些屢屢求見的門生故吏。並不像時人所想象的那樣,終日抑郁不能開懷,又或苦心孤詣籌謀反擊大計。

但身為一個政治人物,又是親手締造中興局面的重臣,哪怕離開了時局中,又怎么能完全免於時局的影響。再沒有了諸多政務操勞的情況下,王導看似豁達開朗,但其實整個人也是快蒼老下來,須俱都蒼白,身上也多了許多衰老病痛。

外人若是見到王導目下這樣貌,或要譏笑其人終究難免戀棧權位,不能做到完全的豁達。其實王導也並不追求完全的豁達,在他看來這種所謂豁達就是完全的不負責任,無論對家業還是國事。

但他也並非失衡落寞,更多的還是一種陡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和存在價值的那種迷茫感。

所以對於如今的內外大事,王導雖不置喙,但也保留著一份關注。台輔們雖然防備著他重返時局內,但也不至於完全封鎖住他的消息渠道,所以王導的消息來源也是比較迅的。

這一天,王導尚在室中靜坐,門生匆匆行入將一張便箋擺在案頭,看到那信封上朱筆標注,王導眸子便微微一凝,而後便抬手拿起信來匆匆一覽,繼而臉色便急劇變化,神情復雜至極。

默然良久之後,王導才澀聲道:「將深猷引來見我。」

很快,一身素袍的王允之便行入室中,他生性至孝,哪怕喪期早出,但平日也都絕不著彩,以示居哀,盡管身在高門絕不外出,也無一絲放縱自己。

眼見王允之更顯清癯成熟的臉龐,王導一時間也是感慨無比,最近這些年,王門家室多劫難,就連晚輩們都難免。這當中他唯一感到可惜的便是王允之,這么多子弟當中,若講到敢於擔當、不負烈氣的,唯王允之一人而已。

這本該是庭門玉樹,國之肱骨,卻深受父輩所累,只能閑養家門之內,滿腹才學不得施展。

略微收拾一下心情,王導才望向王允之沉聲道:「江北再傳捷訊,桑梓終為王師光復,這實在是庭門大幸。我想讓深猷你率一部分家人歸鄉探望,略整鄉情,若是鄉土安穩,也該思歸,希望我這一副老軀,還有機會埋於故鄉……」

王允之聽到這話,眉弓頓時一揚,而王導也不作隱瞞,直接將那一份江北傳來的情報遞給了王允之。

王允之看完之後,臉色也如王導一般變幻不定,又過好一會兒,才抬頭望向王導,語調則是不乏陰冷:「江北弄事至此,貉子勢大難遏。莫非太宰以為,我家只要歸避鄉土,便還能有方寸苟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