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9 毒士小計(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449 字 2021-06-16

桃豹親赴孟津前線,卻將金墉城重防托付給盧德,這一點令金墉城的部將們都有些無法接受。而盧德在投入桃豹麾下後,其人一些主張和進策也的確悖於軍心,並且沒有能夠扭轉河洛不利局面。

但其實桃豹也並沒有別的好的選擇,如果孟津作戰不利,金墉城是他唯一退路,如果安排一個強勢的將領鎮守於此,在局勢如此不利的情況下難防異心,很有可能被斷了退路。而金墉城如此重地,又勢必不能交到一個平庸之輩手中。

盧德確有其才,但卻乏於根基,還有比較重要的一點優勢就是其人來到洛陽雖然時間不久,但是由於他所主張的一些政令,使得他與洛陽當地人關系比較融洽。

金墉城六千守軍,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新進征發的河洛鄉勇,在軍勢已經不足壓制異念的情況下,有盧德居中調和,也能讓這些人更有效的投入到城防之中。

桃豹給盧德留下了近千名自己的嫡系精銳,這一部分人馬既能幫助盧德穩定住金墉城的局面,也能防備盧德或是其他的晉人鄉豪生出什么投敵之念。

金墉城是一座純粹的兵堡,尋常時容納兩三萬人馬不在話下。但是由於周遭局勢緊張,原本儲藏在周遭倉舍中的物用牛馬畜力之類都被收入城內,以作堅守准備,所以盡管桃豹雖然帶走了許多兵力,但城池內仍顯局促不堪。

盧德接手城防之後,也沒有時間再去調和關系,首先便是給各營人馬分配具體任務,城門防守,物資分儲,堅壁清野,搜羅物用。其人軍事才能未有體現,但在內政方面的確能力極高,許多雜亂無章的事務到了其人手中,很快便被梳理明白。

像是城內物資的分儲,首先糧食是需要嚴密控制,谷米俱被運到桃豹所謂的刺史府中,由桃豹所留下的親信人馬看守分配。軍械木石之類的儲備則直接搬運到城門各處,牛馬等畜力兼肉食儲備則於城內獨立一營而安置。

經過這樣一番調整,原本雜亂無比的城池很快變得井井有條,街巷都被騰空出來,以便於兵眾調配和物資轉輸。經過這一番調整,盡管一眾將士們對於盧德仍然不乏抵觸之心,但也都認可其人主管城池事務。畢竟金墉城情況越好,他們才越有活命的可能。

不過盧德接下來的舉措,便令將士們多有異議,那就是其人將錢帛等財貨集中起來轉運於外,並且向鄉眾交易貨品。河洛本非治土,這些財貨主要都是前段時間各部人馬擄掠汝南商旅所得,將士們怎么甘心被一群羔羊般的鄉眾分領

不過盧德對此也是振振有詞:鄉土小民,譬如山野蟲鳥,凡有風吹草動,則必驚悸而起,但卻力疲氣弱,旋亂旋安,稍得進益,便恬然忘命。如今我軍勢有不濟,若再分力威逼,名為馭民,實為勞軍。若是利誘,則咸為附庸,驅之不散。至於所散物利,命將不存,財又何補此役若是能守,千金旋歸

雖然將士仍然不乏反對聲,但在盧德力爭之下,此策還是得以執行下去。早前洛陽民眾已經因為強征壯丁的風波而驚悸不安,但在盧德出面保證游說下,群情總算有所平復。接著盧德又以大量財貨去購買物資,其中不乏洛陽殘城里俯拾皆是的的土石之物。

鄉民縱然有驚恐遲疑,但實實在在財帛就擺在眼前,有人試探著向金墉城運送物用,居然能夠保住性命且成功領取到了財貨。

尤其隨著洛陽殘城里控制鄉民的兵眾撤離,鄉民得以自由,其中一部分的確四散而逃,但也有相當多的人選擇留下來,雖然這些財貨關鍵時刻難抵飢渴,但是亂後有定,身畔有物傍身,總能派上一些用場。

在經過初期的一些試探後,鄉民們熱情很快爆發出來,將一些薪柴土石搬運到金墉城下,再將絹錢之物抱回。經過小半日的醞釀,第二天局面更加火爆,大量鄉眾蜂擁而來,不獨捐輸物貨,甚至主動承擔力役,其踴躍性遠非強驅可比。

眼見此幕,城內將士們對盧德於人心的見解深刻也是由衷欽佩,更增添許多必守金墉城的信心。

隨著得於眾願,盧德的舉措也越來越大,大量土石等守城之物被搬運到城池中,原本騰空的地方也都被堆滿。於是他便干脆將一部分鄉眾組成的軍隊調出城外駐扎,對其他將士解釋則是擔心這些鄉眾在晉軍圍城時會生貳念。

對此,城內將士們自然舉手贊成,反正風餐露宿的又不是他們,而且他們對於這些鄉眾信心本就缺缺。

除了城防和人心的經營,盧德又讓人在城外深挖溝塹,城門四角廣積薪柴。在他言中,閉城固守乃是下策。

河洛乃是中晉舊都,興復大功看似唾手可得,晉軍各部未必能夠協調以進,即便諸關不守,屆時晉軍必有蜂擁而至的亂象。而守軍大可利用這樣的形勢,尋覓機會出城野戰,未必不能擊潰偏師。即便是退守城中,也可以薪柴投火以攻。

在緊張備戰的同時,盧德也抽出時間返回書廬舊園,那里還有一個他僅剩的小弟子。不過他也並沒有太多時間再教導這個小弟子,待到少年尋來,將自己這段時間所整理舊籍托付少年,不乏遺憾道:我本鄉野傖生,僥幸略學粗疏,徒具狂志,半生無成。方今雖是紛亂,生機微弱,若只垂首覓食,自是學也無用。凡稍存謀身謀事之念,通覽舊籍,才知余身所困,古賢早有所教,廣識博學,必無害於人。人之所擾,不過困於自身取舍罷了

盧先生

少年聽到這番話,或是一知半解,只是瞪大眼望著盧德,臉上充滿疑惑。

然而盧德卻已經沒有時間再作解惑,只是吩咐兩名他從陳留帶出的護衛,將這少年送走,臨別前叮囑道:河洛之亂須臾即起,奔逃於外即便不為軍眾所害,也要為鄉賊所擄,疾入北邙,或可稍作避禍。我絕少識鑒之能,難度你未來人物幾許,臨別所贈,若是你不能用,也可投於未來河洛之主,家事或可為系。

先生

那少年這會兒總算有所明悟,心知到了生離死別時刻,繼而退後一步,要以大禮拜別。

盧德卻側身避過,擺手催促少年速行。待到安排好這一樁事,他才回身望一眼那空盪盪書廬,眼中充滿了苦澀自嘲。

進攻河洛的晉軍並沒有讓金墉城守軍等待太久,很快在洛水東面便出現了晉軍的蹤跡。首先進入河洛內部的是毛寶的前路軍隊,轘轅關雖然道途險阻,但卻並無太多守軍,毛寶率軍翻山越嶺,率先出現在了洛陽城東面。

毛寶這一路軍隊人並不多,不過兩千軍眾,抵達河洛之後並未急於搶渡洛水,而是依於嵩山山腳設營,同時派出斥候聯系友軍,打探河洛內部形勢。

第二路出現的則是自伊闕攻入的譙王人馬,兩部軍隊突入相差不過半天,而且譙王的軍隊數量遠勝毛寶軍,且多為騎眾。待到分出一部分騎兵前往搶占控制洛西關卡之後,又很快與毛寶的軍隊取得聯系,向洛南逼近。

晉軍接連出現在河洛,首先得知消息的還是遍布於野的那些洛陽鄉眾,得知大戰將要降臨,那些鄉眾們自然不敢再留在洛陽凶地,各自打點所得,往四面逃竄而去。在極短的時間內,原本還人頭涌動的洛陽殘城霎時間人蹤絕跡,近似鬼城。

鄉眾大量逃散,這也給金墉城的守軍們帶來的極大的負面影響,不乏人仍是心痛那些散去的財帛,明里暗里對盧德多有攻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