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6 無財難行(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07 字 2021-06-16

建康城東市,位於大桁東面烏衣巷與丹陽郡城之間,占地在幾十頃之間,可以說是如今都中物價最高所在,小到衣食用度,大到興家置業。

比如說桓溫,就任京畿所近秣陵兩年有余,也只能在建康東市置辦一座廣闊不足十畝的小小別業,面積規模較之北面不遠處的沈園不過斗中一粟,但前市後居,養家已經綽綽有余。

居任建康,才能高低與否尚在其次,畢竟台臣實任庶務本就遜於地方,若不居任三公那種規格公府,即便有能力,也得不到太多體現的機會。所以身在建康,最重要的還是日常往來應酬交際所積攢的口碑時譽。

往年桓氏家道中落,衣食尚不能為繼,桓溫也因此自絕於人前,世道能有雪中送炭者終究是少,即便往年有什么親密往來,也都因此擱置。

桓溫年紀不大,但也飽覽世情冷暖,所以當稍有余力時,便走了沈氏的門路在東市置產,原本意思倒也不是興家置業,不過是為自己在都中應酬往來時能有一個固定的地點,卻沒想到這園市日常收入竟然還要遠遠過郊外別業田畝所出。

家事沒有困頓後,桓溫才有更多精力和心情去追求自己的個人前途。而能夠在東市擁有這樣一個穩定產業,也讓他在與同僚交際中加分不少。

今日別業中,甚至連前面的門市都關閉,只為營造一個清靜的待客環境,只因為今天的客人不同以往那些同僚。

作為今天客人的庾翼,自然也能感受到桓溫這一點鄭重用心,他坐在別業後院不高的閣樓上,望著街面上那些熙熙攘攘人群,笑語說道:「能於此中繁華得於一席之地,元子也算興家有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前庭園市日收幾何?」

「此處見日所得,不過數千萬余之間,若是告於往來豪客,不過只是見笑於人,略得養生之意罷了。」

桓溫聞言後便也笑語道,他與庾翼之間的交情,在這種小事上自然沒有隱瞞的必要。

庾翼聽到這話後,臉色不禁微微一變,繼而嘆息道:「往年人或道我,沈維周擅於治世,我尚報以一哂,如今才知自己識淺。如此方寸,日盈近萬,若以春秋而計,三代之家何愁不能自立?」

聽到這數字,庾翼是真的驚了一驚,這樣一座格局逼仄的別業,實在太不起眼,居然每年都能得於百萬數錢的盈利,可知如今建康繁華之甚。

「人或以此為功,我卻以此為患啊!遍覽史籍,追及三代,凡有大成於世者,豈有賈中求得?如今我也是家業無計勉強為之,但卻仍不敢讓群弟涉此浮華而迷於心智,仍需躬耕於田,才可長立此世啊!」

桓溫雖然受惠於此,但卻並不覺得商賈昌盛乃是國之幸事,聽到庾翼這么感慨,便嘆息回答道。

「可惜浮華迷人過甚,能與元子一般高識洞見者終究乏乏。商賈浮游於世,自有巨貨入於其門。短利驟得,足以令人欣然忘憂啊!譬如當下邊事,維周草草立約,則江東物貨並輸於北,使其得以物用無缺,更可因此進望諸夏啊!」

庾翼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繼而不乏感慨道。

桓溫聞言後稍作沉吟後才說道:「似梁公此類才驚於世者,畢竟殊少。或因才大急逞,所以不能安心求索田畝。但這畢竟只是異數,若能長久銳進或是無憂,大凡稍有挫折,則必百弊叢生,不能自安,自取於禍啊!我也是閑來妄窺高義,以梁公之能,未必不能洞見此中隱患,但如今中州飢渴,明知商賈虛榮,但為解燃眉之急,也是不得不為啊!」

聽到桓溫這么說,庾翼也是長嘆一聲:「財貨之迷人,所惑者豈止賢愚兩端。就連我這中人之質,眼下也是深為所困啊!往年偶聞維周因此以論,財之於人,如筋骨志氣,雖庄生之賢逸,不能免於此困。往年我還因此譏笑,如今是深有所感啊!」

他這一番感慨,也實在是有感而。原本以他這樣的權位門第,本不應該為財所困,但前段時間因為王愆期之事,他已是掏空了家底。

說到底還是少見了人心險惡,主動求告沈充認打認罰,結果沈充開出的價碼,簡直令他瞠目結舌。

庾翼雖然出身清貴,但若論及家資,實在無甚可誇。往年大兄在世時,雖然權傾朝野,但卻潔身自好,絕不因私欲而求諸公器,所以庾家本身也並未因此權位而受惠多少。當然,以隱爵惑人而大索民資的三雄庾條不在此列。

大兄在世時,庾翼甚至連出仕都不能,而他的丈人門戶,也僅僅只是略得清譽,並無資貨相助。等到任事於歷陽,雖然得於物貨東進的便利而坐地分財,但其中大部分還要輸送給荊州的二兄庾懌,他自己能夠積累動用的本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