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 忠親誠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593 字 2021-06-16

聽到沈哲子這一問題,席中原本還算歡快的氣氛陡然變得沉默下來,慕容恪、封弈等俱都變得尷尬局促起來,沒有想到沈哲子就這么直接當面的問出來。這本是他們自以為得見晉祚隱患,想要趁此逼迫淮南表態的一說辭,又怎么好正面回應。

「藩使入覲,本是禮章所定。我等邊士久立荒中,一俟行入中國,自然難耐朝覲王道之執念。但也深恐所請冒昧,因是才斗膽請問大都督。」

過了片刻,封弈才低下頭來,神態更恭謹了許多。這就是弱勢於人的代價,就算心里再怎么要強,也是不得不低頭。

聽到封弈這么說,沈哲子拍案贊嘆一聲:「封君不愧恭禮賢士,你等入於淮南日久,我反而忘了安排此事,實在是失禮。不過你等也不必持心急切,待到今日之後,府下必作途送准備,何時起行皆從人便。」

封弈自然能夠聽出這位大都督言中那濃厚的威脅意味,可見自己以此試探的確激怒其人,這會兒更加不敢再要強,垂道:「大都督鎮治中原,軍政兼理,自是勞任頻繁,無暇他顧。我等以此煩擾,實在失禮。雖言於誠意,但卻並無力再作遠行,唯以此言稍掩失禮鄙態,還望大都督雅量勿罪。」

眼見封弈被逼迫得頗有狼狽姿態的告罪,沈哲子對其人卻並無多少憐憫。他與台城的矛盾裂痕的確已經難作掩埋,但也絕不是這種邊夷謀士能夠妄加利用的!

「勞任頻繁,不過虛辭罷了。我近來也只是閑散鎮內,無有勞心之擾,常作蜀主舊談,髀肉復生,羞愧人事。」

聽到沈哲子仍不打算放過此事,明確表示並不是因為忙碌抽不開身才不見他們,就是單純的不見,封弈等人臉色不免變得更加尷尬,不知該要如何應對。

而且話已經說的比較如此直白,這位沈大都督又是一副強勢的權臣姿態,他們若不給出一個令之滿意的交代,想要離開淮南都困難,更不要說再往江左而行。

就算他們被扣留在了這里,慕容皝那里也沒有什么好聲討的,因為畢竟是他的屬下橫生枝節,明明說好的與淮南合作,結果突然又冒出一個直接與江東朝廷溝通。彼此都是強梁,誰勢大誰硬氣。

封弈等人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么嚴重,臉色變幻不定,不知該要如何應對。他們也拿不清楚沈哲子這一番作態究竟是在繼續拿捏他們,還是動了真怒。

正在其他人還在遲疑不決的時候,那一直不曾聲的慕容恪突然掩面出悲哭聲,繼而翻身離席而起,繼而又免冠匍匐於地,語調不乏悲愴道:「大都督洞徹明見,我等傖荒之眾實在不該妄動欺瞞邪念。其實今次南行,本是途窮奔命告援,並無南向朝覲准備。但又恐藩使南來不覲而負悖禮惡譽,才斗膽為此詐請妄求得於兩全……」

席中眾人眼見慕容恪此態,一時間多有嘩然,而原本尚在兩難的封弈等人,這會兒更因慕容恪自作主張的乞憐而羞憤欲死,封弈更是直接從席中挺立而起,指著慕容恪怒聲道:「郎君噤聲,豈可為此……」

「封君還是暫請噤聲吧,我倒想聽一聽這一位遼鄉馨兒有何苦楚待訴。」

沈哲子抬手開口打斷封弈的話,示意溫放之上前將慕容恪攙扶歸席。慕容恪這會兒只是低頭垂淚,也不敢看封弈等人神情,只是多言遼地困頓,亟待外力強援,否則父子兄弟無以為家,遼地生民無以為生。

「為人用者誠於事,為人子者忠於親。諸君,若是此等賢良,又豈可標以華夷之遠?其所宿者,居室生馨;其所近者,彬彬有禮。早前我也是狹念自拘,只道荒遠之眾不可輕信。如今眼見此兒忠誠姿態,又豈是狂悖家室能夠養成?」

沈哲子講到這里,滿臉深有感觸狀,指著臉龐都憋得通紅的封弈嘆息道:「既然是為如此危急之事,封君與我也算舊識,何以入鎮之後還不從道來?若真因此拖延致使遼地不守,石逆刀下所添亡魂又該罪於何人啊!」

封弈聽到沈哲子這么說,儼然已經將此前的交流不通暢完全歸罪於他,氣得險些要吐血。可是他也聽出此言中似乎已有轉機,若再強辭力爭反要前功盡棄,因此又咬牙低頭但又控制不住的怒視向自作主張的慕容恪。

經由慕容恪這么一宣說,遼地在南面的體面可謂盪然無存!而他們這些甘心傾力輔佐慕容氏的晉人謀士們,也將要成為一個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