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6 城破軍危(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889 字 2021-06-16

當鶴塢陷入困守死戰的時候,枋頭王師早已經集結完畢。鶴塢距離東枋城不過三十多里,而且中間還有淇水勾連,如果真要從速增援,最起碼在羯胡援軍抵達鶴口澗之前,便可邀望於鶴塢城頭。

但是身在中軍大船上的謝艾,這會兒卻並不驅令大軍速行,而是坐在艙室書案前,作閉目假寐之狀。除了船外水流和周遭軍士集結鼓號聲外,房間里還回盪著他用指甲叩打書案的聲音,節奏均勻且穩定。

使君,水陸並騎六千軍眾業已集結完畢,一俟令達,即刻拔行北上

片刻後,甲胄鮮明的胡潤闊行入室,抱拳稟告道。他如今職任汲郡司馬,也是謝艾麾下掌管軍事的副手。

謝艾聞言後便微微頷首,只是沉聲道:探到麻秋增援後,即刻發軍北進,無需再報。

胡潤聽到這吩咐,當即便恭聲應諾,正待要轉身離開,卻又聽謝艾開口問道:厚澤,我以詐辭將向儉陷入絕死之境,以你觀之,這是否過於惡念

胡潤聽到這話後便愣了一愣,待見謝艾神態不乏蕭索,便意識到謝艾終究還不是典軍年久磨練得鐵石心腸,難免拘泥於這樣的無謂雜念。不過這種樣子的謝艾,反倒讓他安心許多,若是權謀過甚而又對人事漠視的話,反而能給人以無窮壓力。

人之身位不同,善惡也自不同。使君惜於自身將士,不願以之作餌誘引賊眾,而以虛附之眾設局,使我將士正場為戰,免於折耗,這已是王臣大善,也不愧大都督信賴厚重。

謝艾聞言後又笑了一笑,嘆息道:希望此戰能夠得於全功吧,那向儉若真有赤念報我,無論其人生死如何,我自然也要等樣報之。

他此前之所以要鄭重其事與向儉邀談,最主要用意還是堅其固守之心,至於將資貨存放鶴塢,一則是取信向儉,二則是放大鶴塢這個誘餌的誘惑性。

今次謀攻鄴城,最大的難題就是盡量抹消掉羯國主場和野戰的優勢,而肅清枋頭周邊各個勢力,也是謝艾的意圖之一。

此前的三色旗令,看似是羈縻籠絡這些鄉眾勢力,但實際上也是一種放養。去年王師雖然勝果輝煌,但卻很難完全消化掉各項戰果,尤其是河北這種客軍作戰的環境中。

為了避免這一部分戰果流失掉或者再為敵所用,謝艾才側重於結好這些鄉眾勢力甚至不乏扶植,就是希望能夠將一部分零散戰果由這些人鞏固住,避免進一步的流失。如今王師最困難的時期已經熬過去了,自然不能將這些戰果再放於外,必須要盡快收回。

至於謝艾與向儉交談的內容,其實也是真假參半,他的意圖是真的,但卻絕不可能將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信任度不夠且名聲不好的盜匪首領去完成。更何況,他是深知大都督底線所在,更加不會主動踩線去營建什么私兵部曲。

向儉在鶴塢經營的越出色,想要他死的人就越多,這其中就包括謝艾。但謝艾不可能親自出手,因為向儉正是基於他所頒行的三色旗令壯大起來,他個人的言而無信那就罷了,若因此影響到王師整體在河北的形象,無疑是一樁重大過錯。

既要達成瓦解鄉眾勢力的目的,又不能損害自身形象,那么只能假手於人,讓人自曝其惡,同時又要在其中抓住一兩個正面典型捧高起來。這就是謝艾近來所為的一個目的,所以謝艾為這一戰可謂煞費苦心,小到人心揣摩,大到勢力調度,從很早開始便已經有所籌謀鋪墊。

鶴塢不只是鄉眾矚目的一個目標,更是南北雙方角力的一個場景。只要麻秋入於局中,謝艾就要促使他一次次加重籌碼,最終達到一個不能下台的程度。

就像此前鶴塢傳來的信報,羯胡犯境,初戰失利。麻秋親自派人出手,結果連依附於枋頭之下的一個塢壁都不能解決掉,其人若是就此罷休,那么在河北聲望將盪然無存

而當麻秋追加投入的時候,謝艾也必須要有籌碼入局,才能保持局勢的一個平衡。但對於局面上的勝負如何,他又根本不在意,因為他並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真正的殺招和意圖也不在於此,始終都是鄴城。

誠如謝艾所料,當麻秋再往鶴塢增派一路援軍之後,這座塢壁能否被攻克已經引起了他的極大關注。他已經投入這么多,更加不容有失,鶴塢的頑強更讓他對謝艾的意圖無從猜度,但他還有一招優勢,那就是能夠動用的機動力量還占據著絕對優勢。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陰謀詭計都會變得蒼白無力,這是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既然猜不透謝艾的意圖,那就不妨在人力上更下苦功。所以在派出援軍之後,麻秋更加大了斥候的外派力度,為了避免斥候再被圍剿,每個小隊的編制都被擴至五六十人。

當然麻秋也不會忽略士卒體力消耗問題,幸在他此刻駐扎所在距離鄴城大本營並不遙遠,輪番調配派遣,一直保證有一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可以隨時投入作戰。

當然這樣頻密的調動會給鄴城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但若能將真正的危險扼殺在萌芽中,這一點又算什么。

到了後半夜,鄴城正南方黎陽方面傳來了確鑿消息,南人果然有了不尋常的舉動,十幾艘戰船組成的艦隊突然離開了黎陽大營,沿著河流向北而來。

謝艾果真是一奸詐之徒,先於近畔立一堅堡以作誘惑,再利誘野眾四出亂我耳目,諸多遮掩,無非是要使我軍力遠出,給其制造襲虛戰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