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4 殺器失竊(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19 字 2021-06-16

沈哲子離開壽春東行的同時,身在淮陰的郗鑒也已經開始准備西行了。

郗鑒如今已是年屆七旬,雖然還未至於疾病纏身、卧床不起的程度,但也早已經是老眼昏花,精力大不如前。

若只是尋常人家,到了這樣一個年紀,早已經是頤養天年、弄孫為樂,掰著手指頭數算還有幾天可活。

可是身為江北重要方伯,郗鑒自然沒有這樣的福分,盡管從去年開始,他大半事務都已放手,需要他親自處理的事務已經極盡簡約,少之又少。但身在這樣的位置上,又怎么可能完全的無所事事。

所以尤其從今年開始,郗鑒也真是苦苦堅持,此前數次信淮南,希望沈哲子盡快正式接手徐州,也的確是真心實意,否則他真的很有可能活活累死在這個位置上。

然而真當正式到了這一刻,若說完全的豁達,理智上能放手,感情上總有幾分不舍。畢竟這一片土地上傾注了他後半生幾乎所有心血,寄托了大量的感情。

所以隨著約定的日期越加臨近,郗鑒的心情也更加低落,幸在兩個兒子並一些至交親友都已經來到淮陰,日夜悉心陪伴,諸多呵護,加上鎮中諸多下屬並鄉宗結伴前來拜望告別,令他孤寂心情略得些許安慰。

「老父荷於王命,治鎮經年,雖無殊功誇世,也無大善惠民,但述及往年種種,唯一可誇尚算盡心盡力而已。」

面對屬下並一眾鄉賢們的恭維,郗鑒倒也並不是一味的謙卑,雖然功過如何自有公論,但站在這個仕途將近終點的位置上,回前塵,他對於自己一生所為還算是比較滿意的。

過往那些事跡當中,且不說身經王氏兩次作亂並蘇祖兵禍當中他所揮出來的作用,單單一點將徐州之眾羈縻於王化之下,便是郗鑒平生最為滿意的功事。

要知道徐州本身並不同於普通的方鎮,此境生民絕大多數都可以說是逃難而來,流人匯聚生機無所依存,可以說是人心惶惶。早年的劉遐恃於大功悍眾凌駕一眾軍頭流民帥之上,結果一旦身死,整個徐州頓時沸若滾湯。

郗鑒雖然流民帥出身,但他本身並不是一個強勢之人,身在徐州任上,可謂恩威並施,既將羯趙窮攻強阻於外,又能讓朝廷正視且接納徐州這些流民力量。

雖然晚年在功事上不及崛起淮南的沈維周醒目卓著,但是他身在這樣一個位置,也足以自誇並沒有虛度光陰且碌碌無為。

如今離任在即,徐州鄉人們多來恭送,郗鑒自然也因此而多感欣慰,除了些許失落與諸多不舍之外,他考慮更多還是之後安排:「梁公韶年,英武壯闊,區區數年之間,養強軍、破賊奴,大有重整河山之盛態,其雄姿英略,全非區區老朽可及。

諸君來日托庇其下,萬事俱可無憂,更毋須以我這老邁昏聵之人為念。至於我,勞碌經年,多感力乏,待到重任所托得人,過江復命之後,若還稍存余生,我將繼續向北,若是有幸歸卧鄉土,來日赴於黃泉也能大笑闊行,再無遺憾」

在場眾人聽到郗鑒這一番感慨,多數已是眼眶通紅乃至於潸然淚下,除了對郗公多有不舍之外,捫心而問,又何嘗不是自傷,感懷自身若來年至於此境,是否能為無憾之嘆

但也有一部分人因郗鑒這一番感慨而生出幾分遐思,忍不住開口問道:「我等久仰郗公庇護,臨別在即,難免灑淚溢江,悲痛之余,難免惶恐來日不知生之何依沈大都督誠是英邁當世,無人可及,但畢竟出身吳下權豪,察其微念,未必能夠感於我等離鄉之眾蕭索之情」

此言一出,席中人眾也是悲聲稍斂,紛紛望向郗鑒。

誠如其人所言,梁公沈維周武功盛極一時,兼有優越出身,少年得志,幾無瑕疵。由這樣的人繼續領導徐州,最起碼可以少於兵災侵擾,安全得於保障。

但少年顯達,難免銳進,尤其梁公素來以施政剛猛而著稱,一旦其人正式入主徐州,勢必不可能再像郗鑒這樣願意和光同塵,與人為善。而他們這些鄉眾們要想保證自己的利益,彼此之間自然難免於碰撞。

「近日鄉野已有風傳,言是梁公大志北望,頗有驅逐江畔之眾以充北面地實想法。若果真如此,我等客游孤魂難免再要奔波於途,輾轉難定啊」

聽到這番話,席中眾人不免更加凜然。誠然人皆有思鄉之情,但感情之外又必須要認清現實,永嘉至今已經三十多年,他們這些南遷之眾最少都已經離鄉背井十數年,足夠一代人長成的時間,好不容易得以立足此境。

若是梁公入主後再不由分說將他們各自遣返原籍,則不啻於將他們過往這些年所有努力一概抹殺。桑梓雖好,但畢竟久為兵禍戕害,如今已經不知是個什么模樣,許多人實在沒有放棄眼前一切,換個地方再從頭開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