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 至死不悟(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816 字 2021-06-16

要知道如今甚至不乏都內時流沖到覆舟山下,晝夜喝罵讓諸葛家交出王允之這個逆賊凶徒。王允之一人生死簡單,可是琅琊鄉土剛剛遭遇血洗大禍,尤其琅琊王氏更是死傷慘重,直系族人幾乎盡數死在了民亂中。

若在這時候再將王允之拱手交出由人宰殺,可以想見鄉情對於諸葛家將會非議到何種地步。面對這種局面,諸葛虪已經完全不知該要如何應付,只能每日派遣急信央求父親返回覆舟山主持局面。

王允之一人之暴動,令得局面焦灼至斯,諸葛虪雖然怯於鄉情不敢擅殺其人,但自然也不會給予什么好的待遇。

所以囚禁王允之的地方,雖然在外表看來仍是一個頗為寬敞的營房,但其實內里卻另豎一個狹不盈丈的鐵柵牢籠,其中空間僅容坐卧而已,就連飲食便溺都大受限制,由此也可看出諸葛虪對於王允之的深恨與忌憚。

目下的王允之,形象較之早前已經大有不同,往年的他,雖然望去不乏陰冷狠戾,但總體上還是保持著世家公子的從容儀態。

可是現在的他,披頭散,麻袍裹身,臉色慘淡,兩眼里更是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狀若無骨的依靠在鐵柵上,尤其那散亂的頭早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摻雜灰白。

營房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諸葛甝疾步行入進來,眼下父親不在覆舟山,諸葛虪也不好過多苛責兄長,因此他的行動尚算自由。然而王允之只是呆坐在那里,對於諸葛甝的到來懵然無覺。

諸葛甝繞著鐵柵行走一圈,兩眼中恨意流轉,直到站在正對王允之的位置,才冷笑說道「深猷兄,柵下豚犬滋味可稱美妙?」

王允之仍是那木然姿態,對於諸葛甝的譏笑完全的視而不見。

「王深猷,你真是……哈,怪我自己使人不明,我父早有厲訓言是王深猷詭詐薄情,我深愧不聽父訓,竟然將你這凶厲奸徒視作良友!你家門橫禍,怪你自己陰謀弄險,怪你所用豚犬血親,與我何干?你要報仇,自去逐死,為何要將我置於那等凶險之境?我以赤誠待你,你可有半分真心回饋!」

諸葛甝講到這里,臉色已是極為的激動,站在鐵柵外戟指王允之「禍親負友,你王深猷簡直枉生為人?」

「禍親負友?」

王允之聽到這里,眼眸中終於泛起一絲漣漪,抬頭望向盛怒的諸葛甝,而後低聲冷笑起來「我知伯言向來乏於自知,難道今日還不自悟?我誠是犯險自傷,但卻是時勢棄我,但是憑你諸葛伯言,你自問有什么稟賦配與我稱友?」

諸葛甝本就負氣而來尋釁,聽到這話後,一時間更加的怒不可遏,直接抽出腰際佩劍「配或不配,如今你在柵中為豚犬,我在柵外為良人。你道我不敢殺你?」

「即定之事,何必再問,你若真敢殺我,我倒要高看你一眼。可是,你敢嗎?至於柵內柵外,又有什么區別?古來上下,少以才器論定。你諸葛伯言不過冠帶詐行,難掩淺薄禽畜姿態罷了,你其實該要慶幸能夠高攀於外。今次弄險成或不成,此世皆知王深猷有禍世之能,而你諸葛伯言若非與我共事,世人知你是人物還是豚犬?」

面對諸葛恢刺至眼前的佩劍,王允之恍若未覺,繼而便背過身去,長嘆說道「既敢為此謀略,今日之困,早有預知,唯一可恨,我不能死於此世真正高才之手,伯言你卻能有此榮幸,不得不說造物弄人!」

「你這凶賊,莫非親眾遭受屠戮已經心疾至瘋?我不是不敢殺你,只是不似你如此斷絕性情!我確是才不及你,但如今高才者待死,庸才者尚有良辰可待,論及謀身,你王深猷也不過爾爾!」

諸葛甝臉色變幻片刻,緩緩收起了佩劍,繼而便又轉到了王允之對面,滿是譏誚說道。

「良辰可待?伯言你有此昏聵自昧,倒也算是一樁稟賦,起碼身臨絕境尚能怡然自得,死於安樂之內。」

王允之聽到這話,仿佛聽到了多好笑的事情,低頭笑個不停,就在諸葛甝再有惱羞成怒之際,他才又抬頭說道「庸者長以成敗論高低,伯言你正是如此。勢敗至斯,我說什么你都不會再信,所以才要讓你親眼見一見目下境況已經危急到哪一步,盼你能有自悟自救之謀,不負論交一場。」

「若僅僅只為殺敵報仇,我挾你入都又有何用?就連你父都知你才不堪用,難道我會誤以為你能有殺敵之能?可惜、可惜,我終究高估了你,你至今無有明見自悟,唯因傷情來問罪與我。我雖然不過只是一悖逆孽種,但也恥於跟你這樣的人並論為友!」

聽到王允之這一番話,諸葛甝臉上羞惱更深,手掌攥住劍柄又松開,只是過了好一會兒才驀地冷笑起來「王深猷你此態,倒讓我憶起往年你詐我入局舊事。我久受你詭智玩弄,難道你真就以為我無有所感?我就站在此處,聽你繼續說,你如今已是世道共唾厭類,除我之外,又有幾人肯予你稍作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