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 館院英流(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943 字 2021-06-16

這一次的勸學禮考試,奪得案首乃是太原孫氏的孫統。

這一結果倒也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太原孫氏同樣是中朝舊宗,孫統便是立館學士孫盛的堂弟,而其兄孫綽同樣也是當下世道清譽不低的名流,只因北上日短才沒能自立一館,但時人都不懷疑孫綽才情可堪,再過一段時間便可能要成一門雙學士的佳話。

並列優等的尚有陳郡袁氏袁宏、平原華氏華成之、吳郡顧會、顧淳、陸禽、會稽謝曜等等,前三十名中,幾乎都為南北名門子弟。一直到了三十一名里,才出現一個河南徐爽乃是寒素出身,但也已經年近三十,跟那些韶年得意的各家子弟相比還是顯得有幾分落拓。

不過這個排名公布後,也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久在館院受教,對於名列其上的這些人也都多有耳聞,這也是館院常有考試,學子們學識高低如何大體都有彰顯,並沒有引起太大的爭議。

桓沖這一次考的成績並不算好,在這百名學子中名列四十三。所以在得知自己排名後,桓沖是隱隱有幾分失落,覺得配不上阿兄親自前來探望的關懷。

「我家幼子能優等此中,阿兄已經倍感同榮。往年你家阿兄不過館下一劣徒,久無長進才棄學就事……」

桓豁對於這個排名卻非常滿意,往年他在淮南馨士館求學,學業方面雖然較之沈勁等損友要好一些,但跟同期的謝安、陳逵之類那是羞作比較,更不要說名列優選。

所以對於桓沖目下這個排名,桓豁也是非常的知足滿意。雖然他家言則也是傳承悠久的舊宗,但在中朝之際淪為刑家,南渡之後雖然在父親的努力下稍有起色,但很快又被打落原形,全無家學早教。桓沖真正入學,滿打滿算只有北遷洛中這幾年,能夠取得這樣一個成績,在桓豁看來已經非常不錯。

「你時齡未及舞象,正是養志益學的年紀,也就不要遐思其余,安心在此受業。家業如何,自有你兄奮力擔當。」

桓豁又笑著拍拍多有失落之色的桓沖,目下他家雖然還剩兄弟四人,但是對於二兄並四弟,桓豁已經不作更大指望。他雖然只是武用,但目下王師軍功壯盛,他自己勤勉任事,又有沈勁這些友人關照,也是自信能夠給幼弟撐起一片安詳天地成長。

王猛這半天一直在拉著桓豁討教兵法,聞言後便也笑語道:「幼子少齡便能列中游,我徒以年歲痴長才堪堪入列,你若還因此自傷,那我就更加羞立此地了。」

王猛的排名較之桓溫都遠有不如,吊在了八十多名的位置,但他卻頗為振奮,只是欣喜於入館這么長的時間,終於有機會當面拜望沈大將軍。從他深信大將軍言教並以此標榜治學,便可知對大將軍崇敬十足。

聽到兄長並新識友人的安慰,桓沖心情也有所好轉,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淺學微年便奢望高選,也實在是輕狂、乏於自知。館院英流匯聚,能入此中於我而言已是勉勵。」

話雖然這么說,但桓沖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挫敗感,倒也不是小覷左右同儕,只是他自己急於脫穎而出,想要憑著才學高選,能夠提前受到拔舉任事,為三兄稍作分擔家業重任。可是憑他目下這個成績,很明顯是很難獲得特殊的對待的。

行台雖然人才缺口不小,但是各種才力來源也多,他們這些時流少進若沒有強硬家聲可恃,循途館院那是最穩妥的做法。

但這兩年行台給予館院的名額除了優等擇錄之外,還偏向於招募那些年齡漸長、尤其有家室的學子授職。很明顯這幾個條件桓沖都不具備,新年之後他虛齡才堪堪十六。

而一些館中前輩如陳郡謝安這種優選代表,也都是一直等到冠齡將近才得到行台征辟授職,但起家便為尚書郎,尤其可以追隨大將軍前後,備問拾遺,也令他們這些館院晚輩艷羨不已。

成績公布之後,整個甲申閣里也都是喧鬧不斷,各有歡喜憂愁。一些行台吏員們行入此中,向那些學子們發放犒賞禮貨。這些禮貨所涉也都極為寬泛,既有筆墨文具,也有鉤珮飾物,甚至連禽肉米食、油鹽椒糖都有。

行台雖然元氣厚積,但市面物貨也都不乏管制,尤其對於一些寒素出身的學子們而言,一些管制的奢侈貨品平時根本就接觸不到。所以當這些禮貨發放下來之後,一些學子就算是失選,但心情也有所好轉。

至於那些名列榜單的學子,他們的犒賞要更加豐厚一些,甚至包括珠冠、玉帶這些禮章服飾,用於稍後入見並跟隨大將軍一起敬拜先王、前賢以成禮節。

沈牧等人在這里坐了片刻,認識了一些時流少進,這會兒便也起身離開。沈勁行過來招呼桓豁同去,桓豁又叮囑桓沖幾聲,然後便一同行出直往中閣而去。

這時候中閣各種布置也都妥當,沈哲子也換上了繁瑣且威嚴的章服高坐閣中,等待學子入叩。他雖然仍是年輕,但此類場合已經駕輕就熟,顧盼之間望見另一側的小仙翁滿臉寫著不自在,心中也是忍不住的噱意暗生。

所以人最爽快並不是事事都要優長於人,而是要將人拉進自己擅長的領域將之擊敗。平日里葛洪確是仙風道骨,一副恬淡風雅姿態,對沈大將軍都愛搭不理,可是在這種庄重的場合里超然難存。

雖然因為去年賑災防疫之功,葛洪得授鄉侯,但也只是四等侯而已,跟沈哲子大將軍並開國郡公的官爵差出幾百里,單單在章服規制上面便被比成了土雞瓦狗。

同在這樣一個場合里,讓沈哲子優越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老家伙胡子都已經一大把,怎么混的!以後再敢瞪眼耍性子,直接讓手握封神榜的江虨開了他的仙籍!

葛洪確是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也幸在他聽不到沈哲子的心聲,否則還不知要氣成什么樣子。如今的他,縱使有什么不忿,也只能暗悔自己當年意志不夠堅定被蠱惑主持工程院。

眼下他儼然已成工程院里一桿旗幟,又因那一篇《物理賦》而成為行台優秀鼓吹手,還要配合行台政令吹捧茶葉妙功並對天師道道統進行深入改革。每天諸多事務雜勞,已經很久沒有閑暇正經開爐煉丹了。

不久之後,學子們魚貫而入,在看到閣上威嚴庄重的氣氛後,一個個也都斂息凝神,上前叩見大將軍。不乏人以眼角余光上窺打量沈大將軍,眼神中更是掩飾不住的欽慕崇拜。

對於他們這一代的南北少進而言,沈大將軍就是一個高山仰止、無可挑剔的存在。稚年救家,少年救君,弱冠執鎮,俄爾執國,扶鼎於危亡之際,救民於水火之中!

比他們更年長的一些人,或還可以對沈大將軍的出身稍作非議。可是如今的沈大將軍位至總揆,統攝內外,就連他們各自親長都要咸服於下。

至於人或諷議大將軍跋扈強勢、驕態滋生,在這些初生牛犢們看來,這才是真正時流表率該有的姿態。

逢此古來未有、夷亂華夏之大變世,正該有此強悍姿態,才可革除久弊、掃盪不臣、威懾遠夷、開創新治!若沈大將軍只是一味的合流於眾,前轍怯改,一如前任老臣腐朽執政,沆瀣同污,反而不值得他們如此敬重推崇。

勸學禮乃是新設禮章,步驟也並不復雜,館院學士並學子們在大將軍帶領下祈告天地、遙拜君王、再拜先師,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完成所有禮節。

而這時候,天色也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諸多禮器撤出,總算是到了饗宴的環節。雖然這一整天並無勞形,但學子們也都過得不甚輕松,到了這會兒早已經都是飢腸轆轆。

如顏含這種高齡的賢長早已經精力不濟,小仙翁葛洪心情也談不上多愉快,俱都提前退場不再參加饗宴。不過他們也不是空手退出,一些禮節中的供奉牲食、瓜果之類,俱都打包帶走,這也算是一種禮敬。

接下來便沒有太多禮節上的約束,太原孫統等幾個名列前茅的學子們得居上席坐在沈大將軍席畔,與一眾學士並行台官長們居坐一處,一個個也都是興奮不已,至於其他學子則各自分列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