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3 兵臨灞上(1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883 字 2022-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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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南面郊野中,有一群人正向東面而行。這一眾人約莫百數,小的十四五,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看起來有些怪異。

這一群人年齡雖然不大,但卻各攜弓刀,一個個望去不乏英氣,令人不敢輕侮,野中縱有盜匪、流人出沒,遠遠觀望片刻之後,也都識趣離開,不敢靠近。

一眾人逐水而行,速度並不算慢。途中偶爾有人疲累落後,便會遭到來自同伴們的嘲笑,咬牙悶聲追趕上去。

隊伍中有一個體格魁梧的弱冠年輕人,似乎是這一行人的首領,其人腰胯長弓,背上滿滿兩壺箭支,手里還提著一柄長槍,一邊行走著,一邊回首大聲道:「速行,速行!我們此行可是為了投效行台,追從王師建功樹業,目下王師蹤跡還未望見,只是趕路又算是什么辛苦!」

周遭年輕人們聽到這話,一個個振臂怪叫打氣,速度又加快幾分。只是再行了一個多時辰,就連那個為眾人打氣的年輕人都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一眾人才終於在一處樹林邊緣停下來稍作歇息。

「七郎,咱們今次離鄉東投,是不是稍顯輕率了些?我可是聽說,西進的這些王師對咱們關中子弟非是善態……」

林中歇息時,一個看上去頗有幾分老成的年輕人湊過來,望著那個首領,不乏忐忑道。

那個作為首領的年輕人聞言後,便將眼睛一瞪,不悅道:「阿兄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咱們動身時便已經約好,要憑此一弓一刀並一身投效建功,不作懶散鄉野的守戶豚犬!」

「我、我也不是膽怯,可是家中親長都言,這些王師實在、實在……」

「這一點,我早前不是說的很清楚,咱們關中,久承胡亂,王化不通已是年久,王師西進,難免相疑。庭門父子兄弟,日常若乏教誨溝通,尚且難免疏遠,不能相知,何況我關中久來自以邦外生民自居。王業興復,千載功業,正需廣引忠勇助力,就連胡虜之主都明白這個道理,咱們鄉勇赤誠來投,王師又豈會將我等拒納不受!」

聽到這話,周遭年輕人們精神復又變得振奮起來,另有一個紅臉少年揮舞著拳頭大聲道:「王業復興,海內共望,咱們關中華族豈能只作旁觀!往年還可托辭王業遠寄江南,投效難行,可如今王師業已行入三輔,義勇殺賊、壯復鄉土,怎能缺我關中健兒!」

「壯力養成,幸逢雄變,此身正該托於英明偉略之主,才可不負平生!」

年輕人們一個個叫嚷不休,很快疲累感便盪然無存,繼而又暢想來日投身王師麾下將要創建怎樣的功業。

這一群年輕人,多為京兆各家鄉宗年輕子弟,比如領頭這一個名為韋軌,京兆韋氏族人,紅臉少年則為扶風魯氏魯敬宗。不同於家門長輩們對王師西進的警惕與觀望,他們對此卻是期待已久,希望王師的到來能夠一掃鄉土諸多舊困,也能讓他們得以一逞才力。

不過很顯然,他們這一番熾熱心跡得不到宗族親長的認可,因此一群同懷壯志的年輕人們索性糾集起來,慨然離鄉投奔王師。

「家門長老久歷禍亂,抱此陋土妄求周全,他們怯於爭勇、道是可憑此獨善,可過往多年,關中天府竟成廢墟!忍辱偷生,即便得全一時,也只是人世笑柄。同為少勇壯力,天中王師眾將已是名重天下,咱們關中子弟竟無一人可稱英雄!匹夫不可奪志,今次一行,建樹與否尚在其次,志在自陳於王師帳下,使人知我關中仍有忠勇可誇!」

那個年輕人韋軌又振臂高呼,周遭年輕人們俱都紛紛響應,而後一行人繼續上路東行。

其實他們今次東行投軍,也的確是輕率孟浪,一者根本不知王師目下已經軍行至何方,二者也根本沒有一個完整的規劃,僅僅憑著一腔熱情便倉促上路,甚至根本就沒有多少人有著長途遠行的經驗。

所以到了傍晚時分,一眾人便不免傻了眼,他們連基本的飲食、營宿之物都沒有准備。也幸在目下時入仲夏,即便野中露宿也不算辛苦,再加上一些人攜帶了一些吃食,加上郊野狩獵,總算湊合著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眾人早已經不再向昨日那么精神飽滿,倒不是說打消了投軍建功的志向,只是都意識到此行遠不像他們想象中那么簡單。他們還不知東行幾日才能迎見王師,就連吃飯都成了一個問題。

「此間再向前,有我家一戶親宗築塢,咱們先去塢上央借一些食物,待到引領王師入鄉之後再還……」

其中一個年輕人提議道,很快便獲得了一眾飢腸轆轆的年輕人同意。

於是一眾人繼續上路,郊野中漫行大半天的時間,總算是找到了那個年輕人所言的親戚人家,一行人才總算得以飽餐。

塢壁主人在得知這一群年輕人目的後,一時間也是連連嘆息搖頭,對這群年輕人的想法、舉動頗多不認同:「晉軍西來,對我鄉土是好是壞都難卜。你們這些少進也真是不知輕重,且不說其軍會否接納你們,即便是將你們收納在軍中,所貪無非你們能熟知鄉徑,若是招引其軍禍我鄉土,所害者又豈能至於各自一身!用過餐食,我即刻便派人送你們各自歸家,遵從親長訓令,切勿再招搖浪行於外……」

聽到這番勸告,年輕人們便有了分歧,其中一些人黯然垂首,算是默認了自己的錯誤,而像韋軌、魯敬宗等人則仍是心意堅定,聽到主人這么說,當即便推案而起:「能得主家招待飲食之惠,銘感不忘!我等也自知確是小覷行途凶險,但尤其如此,更深痛乏於見識,若再返行門戶柵欄之內,此生將更加無望!」

自陳心跡之余,那個紅臉少年魯敬宗更指著並坐席中幾名塢壁主人家年輕人說道:「大丈夫,當壯行,趁我志力正壯彪行於世,豈能以勇壯之軀深卧鄉榻待死!胡虜之眾都敢趁此亂世爭勇施虐,我關中兒郎難道連禽獸之眾尚且不如?親長尚可陳言憂於家業,兒郎不伺機而動,更待何時!」

此言一出,那幾個年輕人眉眼之間也漸漸流露出蠢蠢欲動的神色。

塢壁主人眼見這些年輕人如此頑固,自己非但不能勸住他們,反而被他們將自家兒郎都煽動得按捺不住,一時間也覺無奈,供應一頓餐食後,索性直接將之打發離開。可是等回到塢壁清點自家兒郎,卻發現竟有幾人已經不知蹤跡!

且不說塢壁主人如何暴跳如雷,幾個新加入的年輕人將周遭地理稍作講解,這些年輕人才知他們雖然已經奔行將近一個晝夜,眼下也只是剛剛抵達灞上邊緣而已,距離王師所駐扎的弘農還有很遠的距離。

「不過東面傳來消息,王師業已西進,咱們一路東行,再過三五日光景,或許便可見到王師探路前鋒斥候……」

說話間,野中突然響起微弱的馬蹄聲,很快這馬蹄聲便在郊野中越來越清晰,年輕人們尚在驚疑不定,視野中已經出現一路騎兵蹤跡。

「王師?還是盜匪……」

野中乏甚遮蔽之物,當這些年輕人們看到這一路騎兵蹤跡後,對面騎兵們便也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這些年輕人們雖然乏甚遠途跋涉的知識,但也幸在不缺實際戰斗的經驗,眼見對方直向自己而來,在沒有確定對方身份之前,紛紛後撤行入一處密林中,各自依蔽樹木組成一個簡陋的防守陣型,那個韋軌則主動行出,立足最前方同伴們射程之內,大聲吼叫道:「來者何人?」

騎士們奔行速度極快,合共五百余眾,戰馬則有千匹之多,馬蹄聲轟鳴及近,更顯懾人心魄。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答話,而是先將這一處密林包圍起來,而後才有近百人下馬,陣列徐行向前推進,同時發出喊聲:「王師奮武軍前鋒至此,林中之眾速速棄械行出!」

聽到對面喊話聲,韋軌也是既喜且疑,示意後方同伴暫且勿動,他自己則慢慢向前走去,手中兵械拋在草地上,待到彼此都能清晰望見,才揮手道:「我等俱為京兆鄉戶義勇,不知對面王師可有符令標識?」

其實這會兒,韋軌已經大體可以確定對方身份,觀其裝備精良整齊,遠非尋常鄉野武裝可比。但他還要為身後百數名同伴負責,所以才要求見符令。

但其實這會兒他的謹慎也都是多余,對方早已經將這一片不大的樹林包圍起來,若真對他們懷有惡意的話,他們也根本就逃竄不出。

不過對方還是拋來一份符令軍牌,並有兩人快步上前,將韋軌引領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