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灞水血流(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965 字 2022-08-07

返回石積城大本營後,杜洪便派人前往灞上原野邀請各家落難鄉宗首領,共同商議該要如何迎戰抵抗對面的晉軍王師的進攻。

那些鄉宗首領們收到訊息後也都各自小作權衡,他們雖然各自落難、鄉資被奪,但人丁鄉勢卻還未失,不是沒有會被杜洪趁機兼並的擔心,可是目下單憑他們自己的力量,也委實看不到挫敗晉軍、奪回家業的希望,還是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整個鄉人勢力。

所以除了少部分人之外,絕大多數鄉宗首領們還是應約而來,一時間單單各家嫡系部曲便有兩三千人眾集結於石積城外。

杜洪並沒有因為這些鄉豪落難便作小覷,仍是禮數周全,親自前往出迎,待到眾人齊聚於此後便嘆聲道:「實在想不到,晉軍詐以王師為名攻我鄉境,暴虐之處尤甚匈奴、羯胡!大軍過處,鄉情崩毀,竟無一二完好……」

眾人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是激憤不已,他們新歷喪家之痛,對晉軍驚懼之余更充滿了切齒的痛恨。言及痛處,更不乏人已是忍不住的涕淚橫流。

「鄉仇深厚,不可忍耐,今日我召集諸位至此,正為喚醒我關中兒郎烈氣,與敵死戰於灞上原野!」

杜洪振臂怒吼,繼而帳下親信便搬抬來大量的箱籠擺在堂下,他上前一步將那些箱籠打開,內中裝滿了珠玉珍器,一時間令得滿堂生輝:「此中諸多金玉重貨,既有我多年私囊積蓄,也不乏近來鄉親資助,但鄉土都將無存,重貨又有何惜。今日畢陳於此,犒賞將士。諸位可有膽量與我同往灞上掠陣督戰?」

聽到杜洪如此慷慨表態,眾人一時間也是激動不已。於是一眾人叫囂著行向灞上原野,所攜帶除了這些珠玉珍貨之外,另有大量的絲帛、皮毛等物,甚至還有眾多柔弱婦人也與這些財貨聚集於一處,並作犒賞之物。

很快,杜洪麾下將士便與那些豪強家奴們在擁擠不堪的灞上開辟出一片空地,將大量金銀財貨、嬌美婦人聚攏在此。杜洪又登上一座塢壁牆頭,大聲宣告軍令,言是凡有亡命之徒敢於過河進攻,只要能夠帶回一個敵軍首級,場中財貨、美色俱都予求予取。

人之大欲,財色而已,如此赤裸裸的誘惑,很快便在塬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民眾們俱都爆發出極大的熱情,若非那周邊還有大量軍士包圍保護,只怕已經要按捺不住上前哄搶。

隨著杜洪軍令傳往各方,塬上不乏壯力已經開始自發的組織起來,沖向灞水近畔,將浮板拋入水流中,鬧哄哄的往對面沖殺而去。

晉軍方面也很快做出了反應,先是千余騎兵飛馳而出,沿河飛射,大量泅渡卒眾溺死於途,不得登岸,屍體或漂或沉,漸漸地就連河道都擁堵起來。

對面許多沖在前方的卒眾們,眼見如此血腥殘忍畫面,心中也漸漸滋生悔意,可是這會兒他們卻已經身不由己,後方大量受財帛鼓動之人嚎叫著向此沖來,前方許多人收勢不及直接落水。

到最後,這一段灞水河流甚至被人屍、器杖所填平,這讓後方人眾沖殺之途更加明顯,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登上對岸,有了穩定的落腳點,繼而便向晉軍大營發起了沖擊。

然而這群人僅憑一腔血勇,全無章法的沖殺,又怎么能沖垮晉軍扎實穩固的營盤,唯一的結果只是屍體橫陳,鋪設於這一片原野中,死傷不計其數。

「晉軍銳氣難當,鄉土之禍,實非戰之罪!其卒眾殺人盈野,絲毫無恤我鄉徒性命!我縱然有心決戰於此,但眾位也見,這只是耗費生民性命的徒勞之舉。縱然心痛不忍,但為了保全一二鄉土元氣,我也要請眾位隨我轉退別處,暫避鋒芒,來日總有機會報此大仇!」

杜洪手指著灞水附近那血腥戰場,一臉沉痛道。他不惜以此數千人命營造一個血腥殺戮的畫面,就是為了瓦解這些鄉徒們頑守於此的心志,受其裹挾遁逃於外。只要有這些鄉望加身的鄉豪們在他掌握之中,來日他還有集眾復起的可能。

相反的,他若真的孤身遠遁,將這些鄉豪們留在此境接受晉人管理,這些人為了洗刷嫌疑、邀功取寵,必然要對他窮追不舍、痛下殺手!

當然除此之外,他也不乏奢望或許真能憑此激勵、以浩大人勢沖垮對面晉軍營盤,若真發生那種情況,自然是皆大歡喜。但很明顯眼前的事實告訴他,他這一想法純粹就是多余,晉軍之強遠不是這些只憑血勇的烏合之眾能夠匹敵的。

那些鄉豪們這會兒一個個神態也都是變幻莫測,他們還來不及做出什么決斷,塢壁外已經有鄉徒開始沖開那些財貨外的守衛哄搶起來,眼見大亂將要波及四方。

這會兒杜洪更不給他們太多考慮的時間,直接下令讓身邊精銳半脅迫、半保護的包圍起來,沖出塢壁,脫離灞上,直往後方長安而去。

雖然他心里也深痛於灞上這幾十萬人丁,今次割舍往後余生只怕都沒有機會再坐擁這么多的人丁役力。

但可惜的是他實力不足,強要鯨吞海補只會撐爆自己,晉軍所以如此毫無顧忌的驅趕生民西進,所看准的自然也是這一點。否則晉軍前鋒精騎很早之前便抵達灞上,若真要嚴密封鎖,那些喪家之犬們怎么可能暢通無阻的抵達灞上。

不獨灞上這些生民他帶不走,甚至就連長安他本有的治民都需要放棄掉。要知道那一路晉軍游騎早數日前便已經脫離了他的監控,不知已經游盪到了哪里,或許今次自己棄城而逃也在晉軍謀算之內,如此一來逃亡途中他很有可能就會遭遇這一路晉軍的襲擊,想要真的逃出生天,免不了還有一番苦戰。

不過他也並非沒有布置,早前遠結羌人姚弋仲,便不乏營建退路的用意。老羌雖然也不可信,但歸鄉情切,與晉軍沖撞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