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 生死寸利(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29 字 2022-08-07

各營將士領到物資之後,也都喜出望外,內外攻勢暫緩,開始起灶弄炊。至於杜洪便也攜帶一眾裹挾出逃的鄉士們入城小作歇息,西逃這幾日精神始終綳緊,也的確需要放松一下。

咸陽小戰告捷,讓賊軍將士們信心俱都略有恢復,用餐之際便不乏人嘆息道:「京兆兒郎悍勇豪邁,日前若能決意堅守長安,未必不可恃於地利、勇眾與敵一戰啊!」

此言一出,應和者不乏,尤其那些被裹挾出逃的鄉豪們,各自牽掛遺留在灞上原野的部曲鄉眾,於是便討論起反攻長安的可能。

杜洪聽到這些議論聲,臉色便有幾分不自然,畢竟出逃的決定是他做出來的。眾人眼下這么說,無疑是在質疑他的領導和決策力。

「我輩自來生長斯鄉,親族家業俱在此境,若是能有一二可能,又怎么忍心拋棄鄉土轉行別處。長安廢土久虛,本非必守之境,晉軍驕悍殘暴,也遠非此城蒲氏氐丑可比,暫避鋒芒實在事出無奈。但只要鄉徒烈性永保不失,晉軍強師遠來,不能持久,總有反攻歸鄉之期!」

杜洪講到這里,又指了指席中一名將領說道:「今日為戰,張郎部曲勇健,爭殺敵卒,先登入城,壯氣實在可嘉。咸陽既得,我想請張郎留部暫駐於此,我則引部繼續向西面掃盪,收撿鄉野可用卒力,待到晉軍凶勢稍緩,再合力內進攻殺賊眾。」

被杜洪點出的那名將領名為張琚,年在三十出頭,正是武人最年富力強的年紀。其人鄉籍馮翊,自領幾百余名部曲壯卒於杜洪麾下聽命,也是不滿杜洪退避策略的代表。

此刻聽到杜洪這么說,那張琚笑得不免更加歡暢:「末將不過鄉卒後進,早前恭受鄉賢德長告令,不敢逞強私計。但目下鄉困已經危困至此,也實在不敢再有保留。早年劉氏、石氏無不稱豪世道,但我三輔鄉徒仍能謹守鄉序不失,靠的可不是見風逃遁!杜公長者,思計周詳,晚輩是多有不及,但若說以我血勇、善保鄉境,晚輩也絕對不會落於人後……」

其人言內言外,對杜洪的蔑視可謂不加掩飾,就差譏笑鄉士們錯眼識人,將杜洪這個膽怯之人選作鄉徒代表,若是鄉事由他作主,斷然不會淪落至此。

杜洪聽到這里,心中羞惱可想而知,臉色漸漸陰冷下來,甚至等不及用餐結束,當即便站起身來拂袖而去。至於在座其他鄉眾們,或是心內對杜洪還頗有微辭,但一時間也不至於完全改換門庭去擁戴那個只作狂言自誇的張琚,於是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跟隨杜洪往城外駐營而去。

「老奴膽怯,鄉土、鄉徒拱手讓人,也只敢在我等鄉野後進面前逞作厲態!」

張琚眼望著一眾鄉豪們離開的方向,嘴角不屑更加明顯,他本身鄉望單薄、不能得於鄉士敬重,也打算籍此危困局面中強勢雄起。盡管絕大多數鄉士還是不作折服,但他這一番強勢作態還是吸引了一些鄉徒同儕的敬仰追隨。

「老奴鄉望久享,早已招惹敵視,我等若再強要追隨,不過是與他共赴死境罷了。今日得此咸陽小城暫作據守,及後肯定會有眾多被拋棄落難鄉眾走傖游食郊野,屆時咱們保守一方,集聚鄉勇,何愁不能自成局面!」

亂世中各有算計,勇壯者不甘於後,張琚既以勇壯自標,自然也有著自己的思慮。

杜洪作為原本鄉序的代表與維護者,以其微力難作反抗,可是如今晉軍西征,將原本鄉序摧殘一空,杜洪在其中的表現可謂拙劣,如張琚這種勇力、膽略都不乏的鄉土後起之秀自然難耐寂寞,想要趁勢而起。

「各營速速用餐,養足氣力之後再殺一程,將城中氐丑逐殺於外!」

張琚也並不擔心此刻翻臉,杜洪會對自己不利,他們逃離長安士氣本就衰極,若再在此刻翻臉內訌,只會令局面更加不利。杜洪乃是晉軍必欲誅除的對象,而他張琚不過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鄉豪頭目罷了,在有晉軍這一強大壓迫震懾之下,杜洪不會那么不理智。

張琚誠然滿盤算計,但他也小覷了其他人的才智。杜洪在離開咸陽城之後,的確沒有選擇直接翻臉,只是將自家兵眾稍稍退後里許,與城內張琚並其擁躉們拉開了一些距離。

而這一點契機,很快就被引眾盤踞於城內一角落里的蒲洪所察覺。常年以來的亂世掙扎,自給蒲洪帶來一種近乎直覺的洞察力,一俟發現這個機會,盡管此時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但他還是下令即刻發動進攻。

氐人部卒們翻過城內斷牆、屋舍,直向城內休息的敵軍撲殺而去。盡管敵軍們反應也是敏捷,很快便組織起了反擊,但畢竟氣勢、戰意都有差別。尤其當那個張琚奔出組織反擊的時候,被抓住機會的氐人一個沖殺狙擊力斬街上,於是城內這些卒眾們很快就潰敗下來。

城內氐軍仍有余力反擊,且反擊之勢如此迅猛,也大大出乎杜洪的預料,如今的他對每一份力量都珍視無比,原本引眾而退是打算坐望張琚與敵人互斗消磨,他再大勢威逼盡收殘眾,卻沒想到那個張琚姿態凶厲,本領卻如此的不濟。

於是杜洪便也不再觀望,下令自己嫡系卒眾繼續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