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4 涼土難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923 字 2022-08-07

若能建制於涼州,不僅僅只是單純名號上帶來的尊榮,在此建制之下,更可通過規章禮法等各種手段加強對涼州諸多勢力的震懾與控制,使涼州不必再保持目下這種尷尬的局面。

「竇融或隗囂?真是笑話,即便我為竇融,吳兒堪作光武?」

念及近來涼州諸多此類的時流討論,張駿便忍不住冷笑連連,舊事誠可為鑒,但世事總在人為,如此生搬硬套的類比效法,不過一群時流庸類的痴人囈語。

對於中州行台,張駿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感,甚至心內還隱隱有幾分厭煩。他家數代守護涼州,保此一方安寧,只因地處邊遠,不為王道雅重。反倒是那行台沈維周區區吳人門戶,憑其權斗便一舉把持晉祚王政,遠遠超過了他家數代的經營。

身在這樣一個位置,張駿又豈無爭勝心意?事實上中州行台的崛起,也驅使他加劇了在法統上脫離晉祚的各項准備工作。像是今次出兵隴上,便是他打算割據建制的重要一步。以河西之偏安富足,再控隴上諸多晉胡強眾,足以近窺關中,以待中州發生變故。

中州行台雖然很強,但河北仍存大敵,南北交戰最終結果如何仍是在望。張氏稱雄河西數代之久,他怎么可能甘心歸化晉祚,雌伏於吳鄉權奸之後!

以往與中州行台,尚還止於名位上的牽扯,可是現在隨著王師步入隴上,雙方之間矛盾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也令得涼州各方勢力之間的博弈達到了白熱化。

講到這一點,張駿又不得不感慨,這個沈維周未及而立之年便達於如此高位,在江東南北諸多世家的掣肘糾纏下脫穎而出,實在不是單純的依靠運氣又或家勢。

其人目下雖然仍遠在中州,但憑此區區一旅偏師遠行上隴,戰略上得失如何尚且不論,但卻因此徹底引爆加劇了涼州諸多暗藏的隱患矛盾,也徹底打亂了張駿經略西陲的步驟。

原本在張駿的估計中,中州行台即便收復關中,不過求一個側翼穩定,主要的壓力還是來自於河北的羯胡殘余,不可能在陝西之地投入太多精力和兵力。而涼州大可趁著這一段時間,借勢於行台,快速平定隴上,得於能夠徹底自立建制的資本。

可他還是小覷了那位沈大將軍的格局、眼略,也過分高估了自己的威望。隴上這一旅王師的最大意義不在於攻伐,而是在於逼迫他們涼州表態,是繼續順服於晉祚,還是徹底獨立?換言之,張駿要么徹底放棄自立割據的念頭,要么徹底放棄披在身上這一層晉祚大義的虎皮。

涼州是否自立,這本該是沈維周要愁困的問題,可是現在卻令張駿頭疼不已,難以決斷。在大事決斷方面,他是真的感受到自己與那位沈大將軍存在差距。

一旦涼州選擇徹底獨立,這會給看似蒸蒸日上的晉祚復興大業帶來沉重的打擊,甚至有可能影響到中州與河北的勢力漲消。可沈維周還是這么做了,在本該羈縻籠絡的情況下,選擇讓張駿進行表態,不讓他再有模糊借勢的余地。

然而張駿是真的不敢舍棄晉祚這層虎皮,或者說怯於承受做出選擇後需要付出的代價。如果說時間再推一年,王師收復關中之前,張駿還有這樣一個膽量。

可是現在,隴上局勢膠著,州府內部又是割裂嚴重,他若真的敢這么做,一旦自立不成,涼州局勢很有可能就此分崩離析。

「東面可有軍情傳來?」

沉吟許久之後,張駿才又開口問道。他目下這么拖著,其實也是希望族弟張瓘在隴上能夠強勢破局,必要時甚至可以與晉軍開戰一場,戳破其強盛的假象。但處在他這一身位,是不適合直接表態的,否則便會加劇州府內部的割裂。

前線得於偉勝,反過頭來他才更有底氣鎮壓那些反對的聲音。各方紛爭再怎么激烈,說到底還是一個實力的較量。可是現在涼州本土上,他的力量都被內部的紛爭所掣肘,不可輕易動用,張瓘若能於隴上雄起,自然也從側面展示了今次攻略隴上的成果。

「有……河南傳訊,王師先入上邽,而後又入冀縣,從圭因恐兩軍交惡,未敢出兵阻止,只是求告殿下該要如何……」

「蠢,蠢!奴兒真是犬才!難道不知將者在外,事從權宜,上命有所不受?因恐交惡,不敢阻止?難道異日其軍跨河入涼,他也要引眾觀望?我祖輩基業,必敗此等犬才之手!」

聽到張耽的匯報,張駿更加怒不可遏,跳腳大罵,由此也見張瓘色厲內荏的愚蠢,勇於逐利,怯於爭命。他此前全力支持張瓘東進隴上,這表態難道還不足?

天水作為隴上最重要的區域,竟然如此任由晉軍奪取,這不啻於遍告隴上一眾豪強,他們張氏根本就沒有與王師爭雄於隴上的實力和勇氣!如此示弱於人,又怎么還能奢望那些隴上豪強擁戴他家稱雄於隴上!

內有**掣肘,外有庸才誤事,而張駿這段時間的拖延,也徹底沒有了意義。近在嘴邊的天水郡被人搶奪過去,說不定目下州府內已經不知有多少人在譏笑他們張氏無人。

「備輦,歸府。」

張駿講出這話後,語調多有干澀,更有一種無力感漫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