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1 隴胡代興(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69 字 2022-08-07

當然行台也不會任由庾曼之孤軍奮戰、智小負大,給他搭配了規模龐大的參謀團隊,其中就包括早前跟隨沈雲上隴的杜彌等人,杜彌留任天水擔任郡太守,主要負責統戰與政務處理。

而且行台給庾曼之開放的節權也非常大,林林總總二三十條,特別是在人事任命方面。由於隴上人情風物的復雜,除了征伐威懾之外,各種羈縻手段的運用也是重中之重,其中最主要的自然就是名爵的刺激。

庾曼之節督隴上,手里擁有著非常靈活的舉薦試守權力,太守、督護以下文武官員都可先行舉任,試守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行台審核稱職之後俱可轉為正職。而在其他軍鎮,唯有枋頭的謝艾有此權柄,甚至就連關中的桓宣都不具備。

其實對於給庾曼之開放這么大的職權,行台還是不乏異議的,倒不是擔心庾曼之籍此構建私門,而是擔心他會在隴上這個王威久乏之地恩賞泛濫,致使隴民恃寵而驕。但大將軍在小作權衡之後,還是決定授予庾曼之這樣的職權。

行台創建以來,因為務求章法制度的嚴謹,所以難免擔負了一個寡恩吝賞的惡名,以至於許多時候都不能有效的團結地方勢力。

對於這一點,沈大將軍也有足夠堅持的理由,後漢三國亂世以降,是各種制度、禮法崩潰的時期。後來雖然天下一統於晉,但中朝那幾十年的混賬統治,破壞大於營建。

之後肆虐北方的兩趙作為胡人的政權,唯以暴虐震懾,殺伐、恩賞都流於泛濫,可以說在這長達一百多年的時間中,整個天下對於制度的庄嚴性都變得陌生起來。

此前的沈大將軍不是沒有試過聯結交好門閥世族的力量,以小圈子的力量去控制導向整個天下大勢,但隨著江東政變的發生,這種嘗試也流於破產。也讓沈哲子認識到這是一種因陋就簡的權宜選擇,但並非唯一的一條道路。

他以厚積穩進之勢,再加上行台所積累的制度建設能力,完全有能力通過強大的武力為保障一步一步進行制度的輸出,而關中的攻略經營便是這種思路的踐行。在沒有獲得地方勢力的廣泛擁戴情況下,行台是有力量收復關中並且恢復各種制度建設的。

可是隴上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胡人的力量太繁榮,而且跟韭菜一樣一茬一茬的冒出。想要求於完全的制度建設,絕非短期之功,必須集結一個龐大帝國的精力進行長期持久的馴良與教化。

而這一客觀條件,是目下的行台所不具備的。所以各種羈縻的手段,是當下所需要的。威懾為先,輔以恩賞,並不強求與關中一般、一步到位的制度建設,若是各種政章、刑令輸入太猛,難免要激發起隴上晉民豪強的抵觸。

行出門去都是磊落豪傑,關上門來才會算計得失。雖然王師上隴立穩,隴士們的響應追從居功甚大,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真的如渴慕甘霖的久旱禾苗,對於一切王命都會熱烈響應。

此前行台在於涼州交涉過程中態度強硬,一方面自然是為了逼迫涼州做出更大讓步,另一方面也是人為的拖長這段對峙期,在諸事未定、隴上氣氛仍然緊張的情況下,加緊向隴上調集力量。

若是雙方早早談妥商定,沒有了這種兩強對峙的緊張氣氛予以壓制,隴士們未必樂見王師在隴上集結太強的力量。他們雖然借勢於王師,但心里也綳著一根提防王師喧賓奪主的線。

全面打壓隴士,極不利於隴上戰略地位的確立,也不利於隴上乃至於河西的長久經營。晉人在隴上本就處於弱勢,這些晉人豪強門戶一個個近似胡人海洋中的孤島,王命大義的存在,讓這些孤島有了聯結起來的可能。

可若王命勢大凌人,過分傷害到他們的門戶利益,也不排除這些人疏遠王命、與胡人力量沆瀣一氣的可能。原本歷史上氐、羌的次第崛起,便有著這種合作的存在。這些隴士的存在,便是日後長久經營、徹底歸化隴右的火種。

同樣的,隴上勢大的氐、羌胡族,也不可一味的強求殺光。暫且不論這當中的損失消耗,即便是殺光這些氐羌,目下的行台也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力去充實地邊。

殺光這些胡眾,他們所空出來的生存空間如果不能盡快充實利用起來,只會便宜其他的雜胡勢力,讓他們得以繼承更廣闊的生存空間,從而得以壯大起來繼續為禍。

比如歷史上前秦覆滅,所謂胡亡氐亂,漢人在陝西真正接收的成果相當有限,反倒是一直作為小弟弟的河西鮮卑幾部在之後的歷史中分外活躍,爭搶前秦、後秦遺留下的資本。

另有如今聚居在黃河上游的慕容別部鮮卑吐谷渾,在當下雜胡中都是一個孫子的存在,誰都可以踹上幾腳。可是隨著隴上其他勢力漸次消亡,吐谷渾越來越壯大,到了隋唐時期更成為隴右河西屈指可數的大勢力。其生命力之頑強,較之其本家遼東慕容氏甚至還要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