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4 知足之樂(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43 字 2022-08-07

啟泰以來,特別是隨著洛陽行台的創建,建康台苑不再是整個朝廷的焦點,皇帝也終於從過往那種令他倍感壓抑的舊環境中解脫出來,甚至覺得天空都湛藍幾分,呼吸都順暢幾分。

從此之後,皇帝雖然也偶有臨朝,但所接受到的都是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不再像往年那樣台輔們各作憂國憂民姿態,每天都在討論一些令人倍感灰暗的話題,明明皇帝根本就沒有干涉的能力,又不得不坐在御床上從頭到尾看著老家伙們嗟嘆憂愁。

大將軍並其身後的沈家,雖然把持內外國事,但對皇帝的管束與把持卻並不嚴重。說一句不客氣的話,許多時候他們甚至根本就無視皇帝的存在。

像是西征關中這樣的大事,就是在皇帝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開始的,一直等到收復長安的功表送入建康,皇帝才知道他家姊夫在江北再一次的籌劃盛舉成功。

原本這種無視,應該是令人倍感羞憤的處境。可是對皇帝而言卻不然,他沖幼當國,受到的關注已經夠多了,從內心就厭煩這種被人關注而又無所作為的處境,這讓他感覺自己的缺點被成倍放大出來供人審視譏笑。

所以對於眼下被人無視,皇帝非但沒有羞憤,反而能夠自得其樂。甚至在啟泰二年的秋日里,他還進行過一次的短途旅游,離開建康的宮苑,循著往年蘇峻作亂時、母後並少弟出逃的路徑,一路游玩到了京府。

這一路上,馳道開闊平坦,少受車馬顛簸之累,又見郡縣鄉野內阡陌交錯,桑林園圃連綿成片,沿途生民也都對御駕的到來報以熱烈的歡迎。

沿途皇帝停留在阿姊曲阿封邑的雲陽庄,遺憾沒能看到早年阿姊向他吹噓許多次、廣闊達於十數里的花海。

之後又入大業關城,自有隨員向他講述當年京畿陷落,他家姊夫利用多短的時間便築成了這樣一座雄壯的關城,之後又率領百數騎義無反顧的奔往數萬叛軍盤踞的建康城,並將他解救出來。

最後皇帝入住在當年行台所在的硯山庄園,召見許多京府人物,多聞當年他不知曉的舊事,心內便難免生出諸多奇異的感觸,明明他自己當年也身在局中,且是一個絕對的中心焦點,可是在聽到許多他所不知的舊事時,竟有一種見證歷史的滄桑感生出。

這一次的出游,也是皇帝生平僅有,其中諸多新趣體驗,讓他回味至今都不能淡忘。哪怕回來之後便生了一場大病,甚至幾近垂危彌留,但之後病情好轉得以痊愈,便忙不迭寫了一封信著人送往洛陽,告訴姊夫自己絕非出游致病,千萬不要以此為由再將他常年拘養建康。

之後姊夫回信讓他喜憂參半,首先並沒有責怪他浪行於外,並且表示日後皇帝若還想出游,只要條件允許,便不禁止,但卻切記不可白龍魚服。對此皇帝倒也比較認可,他本就不是熱衷犯險的人,尤其大病之後更覺得小命可貴。

但姊夫雖然不禁止他出游,但卻隨信送來一份他這次出游的諸多花費賬目細則。皇帝翻看一番之後,也是驚得咬掉舌根,這一趟短途出游,來回一個多月,所有花費折成錢數竟達六千余萬錢!

六千余萬錢是個什么概念?目下建康糧價斗米在十五六錢上下徘徊,靠近秦淮河地段好的坊區半頃屋舍宅院要價在百萬錢上下,而王師軍隊最精銳的四軍將士整套標准的裝備作價在五萬錢上下。

換言之,皇帝這一趟出游所花費,足夠六千多戶四口之下一年用食消耗,足夠買下大半個建康城最繁華地段的坊區宅院,足夠武裝整整一營天下最為精銳的王師將士!

皇帝本身對錢財並沒有什么概念,可是自己心里核算一番後,才覺得自己實在太敗家了。

當然他是不知這一番賬目也有問題,整體負責皇帝出游各項飲食、居住等用度的主要是吳中商盟,所以耗用主要是從內庫倒到了商盟,但具體的人員耗損等實在的消耗,算起來也有兩千多萬錢之巨,這還僅僅只是從建康到京府這樣一條早已經營成熟的短途行道。

一方面有感於出游的耗費驚人,一方面又實在想游覽山川風物,向來不知經營置業的皇帝便也動起了自己攢錢的念頭。

平生不知權力之美妙,加上江東吏治整頓以來所留下可操作余地也越來越小,更何況這點小心思也羞於向外人討教,皇帝能夠請教的唯有自家阿姊和幼來玩伴的沈阿鶴。

這一番請教下來,皇帝便瞪眼,暫且不論日後歸屬何人的整個天下,單單目下的門戶私財,不獨自家阿姊豪富倍勝於他,就連沈阿鶴這個不著調的小子居然都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巨富,算起來反倒數他最窮,甚至於苑內這么多年維持下來,一直都是負資產的消耗,乏甚儲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