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9 慨然赴險(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21 字 2022-08-07

而且其實在他心里,由於此前聽到自家幼弟韋軌的一番議論之後,心里已經漸漸有了另一個想法,不免更加不願意韋楷出頭見惡行台,累及家勢更加敗壞。

可是韋楷在聽到韋諶勸說的內容之後,心情卻更加敗壞,他認為這是韋諶小覷自己,覺得自己沒有能力說服那些鄉宗真心靠攏起來,一時間臉色變得鐵青無比。

「人皆各有志氣,也難彼此強求。三郎你臨陣而退,我不怪你。但我卻絕不能再坐望家勢敗壞直至無可挽回,更加不能辜負鄉眾投我之殷切厚望。此舉或有凶險,即便因言入罪,禍我一人則已。但若能以諫言將李弘逐出三輔,使我鄉土再歸仁治,損我一身又有何惜!」

說完這些後,韋楷當即便拂袖而去,不再理會身後的韋諶,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昂首行入殿堂。

此時的殿堂內,沈大將軍早已經端坐於上,其他眾人也都悉數歸席。此刻天色已經將近傍晚,大殿內里已經點起了燈燭。

韋諶憂心忡忡步入自己席中,卻發現原本與自己並席而坐的韋楷卻不見了蹤跡,他坐在席中伸長脖頸稍一觀望,才發現韋楷正端坐在靠近大將軍坐席的一個位置,隱隱可以看到其人兩手握拳縮在袍袖中,雙肩也微微顫栗,臉色凝重之下自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激動,可見仍是堅定決心,將要待時而動。

眼見這一幕,韋諶心知已經絕難再阻止韋楷,不免幽幽長嘆一聲。對於行台針對他家的打壓,其實韋諶心內也是常懷激憤幽怨,否則前時在聽到韋軌敬服行台之言,不至於那么氣憤。

可是在聽完韋軌一番勸說之後,韋諶感受最大就是行台兼有南北四方之地,其強大遠出他們這些鄉戶之想象,簡而言之,他們甚至不配被行台視作對手而進行針對。

之所以他們有種被行台針對打壓的錯覺,歸根到底,還是他們自己眼界太短淺,將他們所有這些鄉資看得太珍貴,心理上自然而然將自己擺在了行台的對立面,對自身利害得失感受過於敏感。

關中繁華,鄉豪落寞,為何會有這種際遇差別,韋諶還沒有想清楚。但韋軌一言點醒了韋諶,他們不過區區一介鄉豪門戶罷了,又沒有割地稱雄、自成法外之治的雄心壯志,有什么理由和動機一定要站在行台的對立面以命相爭?

行台所以作風強勢、不容挑釁,那是因為有著平定天下、興復王業的遠大目標,這與他們翹立世道、光宗耀祖的目標本不沖突。兩者若能得於協調統一,以當下所擁有的才力、資用為基礎而盡力王事,難道還怕沒有衣錦鄉國的時候?

祖宗所以負艱而行,興創家業,是希望後代子弟代有才力涌現,而不是希望他們一個個被養成一味看守物貨家財的豚犬之類。他們若連這點志氣都無,即便眼下家資不失,久後又能守住幾分?

韋諶尚在那里想得入神,便聽到殿上傳來沈大將軍清朗的聲音,號召鄉士都可進言立策,或臧或否,行台也必擇賢采納。

聽到沈大將軍這么說之後,韋諶一時間心跳宛若擂鼓,兩眼死死盯住前方的韋楷。

而韋楷這會兒也是滿臉的緊張,可以看到整個上半身都顫栗不已,額頭上更是沁出細密的冷汗,足見其人之緊張。畢竟他接下來要說出的話,完全是建立在沈大將軍的忍耐力上面,一旦超過了大將軍的容忍程度,即刻就可能遭遇滅頂之災!

生死之際,又有幾人能夠從容慷慨?韋楷雖然心意已決,但此刻也是難掩緊張,只覺得喉嚨里干澀無比,擔心貿然立起不能奏對得宜,沒有達到目標不說反而會因失禮而見笑於人。於是他抓起案上酪漿連連痛飲潤喉,並頻頻深作呼吸,力求激動的心情稍作平復。

待他自覺狀態得有好轉,然後便准備起身上前,可是他這里剛剛作勢欲起,另一側卻已經有人先他而出行入大將軍座前。韋楷收勢不及,險些跌出坐席,悻悻坐定之後,抬頭一看只見先他而出的竟是杜彥。

不過最讓韋楷吃驚的還是杜彥接下來的進言:「關中天府,故來為天下之重,漢祖守此,輕刑簡令,三章之法,天下因便。王師西征,滌盪賊寇,誠是可喜。但復治以來,民也常困刑令嚴苛之擾……」

杜彥這一番話道出,整個殿堂頓時鴉雀無聲,而韋楷心中更是震撼到了極點,一臉難以置信的死死盯住杜彥的背影。

此刻的他,哪怕意志再怎么堅定,反應再怎么遲鈍,也隱隱感覺有什么怪異,繼而又想起此前韋諶勸他時所言種種,當即便轉身向身後韋諶的方向望去,卻見韋諶已是滿臉汗水,驚悸之狀還甚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