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8 幼姝早慧(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832 字 2022-08-07

謝萬還要拉著沈勛再談一談他父親去年功事,可沈勛自出生到現在,跟他家老子相處時間也有限,兼有些看不慣謝萬的作態,對此更是興趣乏乏。

他直接甩開了謝萬的糾纏,行至謝家修車處蹲在那里看了看,便說道:「這車駕是神都坊所出,優重減震,尋常車軸是難更換的。過來兩人,先回工程院去尋雷院士,請他先支一套丁九車配,速速送來。」

沈勛熱好斗毆,操行自是急缺,因是也常在工程院下屬的神都坊里出沒打工積攢操行,對於器械事務並不陌生。

他這里擺弄著謝氏家人好不容易換下的斷裂車軸,隨口道出一些保養事項,神都坊器物雖然精良,但構造也難免更加精致,謝府這車駕久乏保養,馳道坦行還倒罷了,行走崎嶇野地中,就算沒有陷入坑洞里,也是很容易出問題的。而一般人家仍作俗物使用,自然也就難免問題多多。

沈勛不願搭理謝萬,一副老司機的架勢指點謝府家人日常養護車架的事項。

謝萬見狀便也不湊過去,只是對阿秀稍作解釋:「若只我行途受擾,也不至於肝火躁動,為難後進。只是今次護送家嫂、幼姝往龍門道觀祈福,歸途日短擇行荒徑,也就難免小有失態。」

阿秀在親人並同窗之間,自是喜怒隨意,但是在外人面前,也如他父親一樣,不太慣於將心情全然擺在臉上。聽到謝萬的解釋,他還只是做羞愧歉意狀,待知車駕上乘坐的是謝奕的妻女,便又表示該要再作致歉。

謝萬似是想到了什么,拉住阿秀行到坡上圍屏所在,靠近圍屏的時候,阿秀便頓住足,立在圍屏外長揖到地,恭聲道:「學童浪戲,驚擾謝府阿媼、阿妹,實在羞愧難當。野中郊途不敢面犯,擇日必登門再表歉意。」

圍屏中還沒有回應,謝萬已經上前拉起阿秀,笑道:「你我兩家自是通家世交,無須拘於世道俗禮。家中幼姝也是簡居枯燥,常思舊日與幼少世兄並日嬉戲的歡樂,道左偶遇,不妨一見。」

阿秀聽到這話,眸子倒是閃了一閃,但終究還是沒有邁步。而此時,圍屏內也有一名仆婦行出,將一柄綉扇遞給阿秀。阿秀翻過扇面,見其上自有娟秀小字,未及細覽,卻見旁側謝萬眼神向此飄來,便將綉扇收入袖內,又對謝萬歉意一笑,轉又行回同窗之中。

待到學子尋來車配,又有沈氏護衛尋找至此,幫手將車架修好,天色還未大暗,這件事總算得於了結。阿秀吩咐沈家護衛幫忙護送謝府家人回家,他又與同窗告別,而後才跟沈勛他們上車返家。

之後謝府家人歸途,謝萬屏退車夫,親自駕車而行。

謝裒去世之前曾有遺囑,言是生不能盡力壯復社稷,死則希望能夠近覽海內一統、告慰亡靈,既不願葬於舊年沈氏幫助在吳鄉興設的新家,也不願歸葬故籍,而是希望葬在天中。又因去年戰事頻密,北邙軍防嚴謹,因是便葬在了龍門附近,而謝家居喪一眾家人,自然也結廬在此。

這種用心,追其深意,只是不願自己的死讓家門子弟遠離行台中心,錯過之後的壯闊波瀾。世道同於此情者不乏,謝家如此,倒也並不突兀。

謝萬雖然也悲傷於父親之不壽,但也深知今年開始便是世道再作壯進的大年景,而他又恰是年富力強、志氣高遠的年紀,卻不得不拘於禮法而喪居草廬,盡管行台也有奪情起用,但所針對的是他兄長謝奕那樣的高級督將,自不會延及他這種下層的幢主兵長之類,不得不說是有幾分失落。

歸途中,謝萬終究還是沒忍住,側首向車廂內低語道:「嫂子,我是久在西邊,不知家門世交情誼如何。但阿兄他於大將軍,微時久從,恩遇良多,非得大將軍嘉賞,世道激進之際,我家未必能享此從容境地。此中深情,不宜怠慢,兒女輩若能愉戲情生,咱們也應該樂於其成……」

平穩行駛的車廂內,謝奕的夫人阮氏聽到自家叔子絮絮叨叨、漸近不堪的言語,眉頭隱隱皺起,但也並不發聲。

而她身畔則居坐著一名素絹襦裙的小女郎,小女郎肌膚皓白,眉眼清澈,凝脂一般的臉頰微顯圓潤,靈秀的五官已經透出一股難掩的嬌態。

只是此時小女郎的神態卻談不上溫婉,貝齒都隱隱錯咬起來。

謝萬不知車廂內情形如何,仍在自顧自言道:「阿秀小郎君,往年我是少有親近,但今日所見,雖然仍是幼少體格,但姿容風采、舉止神情,都已深得大將軍真髓。此等靈秀玉種,時流多少企望,我家幼姝雖也……」

突然後方車廂里傳來一聲悶響,原來是小女郎已經忍耐不住,不顧其母拉阻,膝行上前拉開車門望著自家叔父道:「稚女庸劣,不知何得招惹阿叔這般厭棄?此身幼小,幸在父母不棄無用之物,兄弟能容芽幼之軀,才於家門短作容身。家門居哀,玉屑尚且不敢微顫逾禮,阿叔門庭柱石,此種邪論,怎可坦白天地之間?」

糯聲自具威懾,被自家侄女當面駁理,謝萬先是愣了一愣,繼而便低下頭,不敢去看那靈秀清澈但此際卻自有凜然的眼眸,片刻後他卻笑了起來:「幼姝早慧,威言喝我,可知素囊懷秀,我是杞人憂天了!」

聽到謝萬這雙關戲言,小女郎更覺氣惱,還來不及再說什么,已經被其母拉回車廂攬入懷內,抬手輕掩其口,作笑斥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