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1 專制遼邊(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68 字 2022-08-07

慕容皝表面上對族人們種種反對異聲並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一副包容相忍的大度姿態,但在私下里,也難免向親近者如他的兒子慕容儁稍作心跡吐露:「我族生於遼邊苦鄉,本非中國故人,中國何人為主,又與我族有什么關系?唯中國崩亂,邊胡才有可趁之機。若是承平盛世,縱有雄心壯志,也只能苦苦按捺。」

「況南蠻吳賊,慳吝忌士,區區虛名尚且不肯輕舍,殊無雄大之主包容姿態。中國無人,小賊鵲起,薄位辱我,更以陰謀掣肘陰助家賊,使我族長久撕裂至今,痛失十年珍貴歲月,此等驕忌狂妄之流,我豈能久伏其下!」

講到這里,慕容皝臉上已經流露出明顯的恨色。他對南國沈大將軍的怨恨,自是由來已久,還不僅僅只是言語中所講述的這些理由,更有一種既羨慕而又充滿了蔑視的復雜情緒。

他從不覺得那個譽滿中國的沈大將軍於才力有什么可誇之處,無非陰謀耍詐、巧趁大勢,全憑僥幸的因人成事罷了。

別的不說,單單舊年羯國南征一役,如果不是恰好趕上羯國先主石勒身死,這個南蠻貉子說不定早被羯國獵殺淮上,更無其後種種的際遇加身。而拋開那些大勢巧妙的僥幸,這個小貉子又有什么真正豐功偉績可誇?

慕容皝自有雄心難遏,也曾心中暗想,若是易地而處,他能擁有對方所擁有的種種人勢配合,自有千百種方法收拾河山,稱雄天下,更不會時至今日還容羯主石虎苟延殘喘。歸根到底,南貉終究欠於大氣,更不具備那種開創雄主的英姿。

別的不說,過往這數年,他們慕容部雖然在遼東被羯國打壓而苦苦支撐,但也極大的將羯國精力牽制於北。若無他們慕容部的牽制,南貉也難從容收復關中境域。

但就算是如此,他累請封授,希望能夠稍借聲勢統合遼邊勢力,以給羯國造成更大的牽制,可是那個南貉居然全無回應!些許名位不肯輕舍,追其心意,無非恐於旁人奪其風光,這樣格局狹小量窄之人,能寄望旁人全力助他成就大事?

老實說,此前得悉南國碻磝重鎮失守,慕容皝心中真是充滿快意,樂見這南貉苦果自食。而之後戰況逆轉,在慕容皝看來也並不能說明那貉子有什么值得稱誇,只能說石氏更加不堪而已。

中國大勢,居然操持於南北這些庸劣不堪之人手中,反而他這個真正有雄才大略之人,卻困於勢力不得不處遠旁觀,這個世道真是太無公平可言!

當然,若僅僅只是出於對沈維周一人的惡感,也不足以促使慕容皝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正如他此前所言,中國之主何人,對於他們這些尚無實力角逐天下的邊胡而言,根本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羯主石虎此前還痛擊遼東,而那南貉沈維周則更是早在數年之前便陰助家賊慕容仁,致使他們慕容部長久的陷入分裂之中。在這些中國勢大之主看來,他們慕容部不過僅僅只是邊荒之中一個可以任意揉捏宰殺的羔羊而已,無論之後勝出者何人,都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拘泥投羯又或投晉,何方予我利大,我自從於何人。」

講到這里,慕容皝臉上厲態稍有收斂,凝望兒子慕容儁正色道:「這一點立身之本,是你祖、你父洞悉世事之真髓所得,你也不可執迷俗論而錯失根本。舊年中國崩壞,屠各、羯虜交相為禍,你祖卻獨持忠晉標許,遂得中國逃人大舉來投。如今我則趁於南北窮爭,得於專制遼邊,我族前程所在,便系於中國紛亂與否。」

慕容儁聽到這里,眸中已有幾分了然,點頭說道:「目下羯國勢弱,因是阿爺便投於羯國,助於其勢,而固於南北相持形勢?」

慕容皝聞言後卻搖了搖頭:「此一役,羯國必敗!同為國中擾亂,季龍應變,唯厲殺一途,殺得人頭滾滾,殺得外亢內虛。沈維周其人,雖然不是大器英主,但卻能夠定亂以迅,不嗜殺逞凶威眾,全於國力。這一點,他還是要優於季龍遠甚。因是一點差別,國器之爭,季龍已失。」

「既然阿爺篤定南國可勝,為何還要……」

慕容儁忍不住瞪大眼,有些茫然問道。他是想不通,既然已經認定羯國不可持久,此際相投,不是自授給南國攻伐遼地的把柄?

「我投不投羯,南貉豈能容我安閑?更何況,羯國畢竟舊為北方之主,就算余燼將息,仍不乏余威可逞。南國想要奪勝於旦夕,哪有那么簡單啊!」

講到這里,慕容皝臉上便也流露出幾分自得笑容:「目下我族,或無爭勝於中國之勇力,但趁他兩強相爭,將遼邊稍作整合,略得抗拒之力,這卻不難。南國即便得勝,也成疲師,未必還有攻遼余力。更何況,沈維周尚有致命一點,使我完全不必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