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3 非我族類(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56 字 2022-08-07

而更令慕容皝心悸有加的,則是遼邊僵局的打破。雖然這一次的變故中,他們慕容部得於獲利最大,但是這種方式卻是慕容皝所無法接受的。

當時馬石津的溫放之北入大棘城,向慕容皝提出條件,可以幫助他打破目下遼地局面、並且徹底扭轉慕容部當下的劣勢。而作為交換,慕容皝則要更加積極的牽制羯國於幽州的兵力,並且不可阻撓溫放之對遼邊流人的招撫事宜。

慕容皝身為遼邊大豪,對溫放之這個大放厥辭的狂妄少進不乏譏諷,遼地局面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打破,他何至於困頓經年。抱著看熱鬧的想法答應了溫放之,然而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卻令慕容皝大吃一驚!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出手打破遼邊局面的,竟然是那個沉寂年久、寄人籬下的死鬼劉琨的兒子劉群!

雖然慕容部趁於此次變故而大收利好,但每每想到劉群等人在當中做起到的巨大作用,他便覺寢食不安,心中更是充滿了不甘並不忿。他身為遼邊長久以來的胡酋豪強,在關鍵時刻所發揮出的作用、對遼地局勢的影響與推動,竟然還比不上劉群這樣一個失家之犬!

之後溫放之又舊事重提,希望慕容皝能夠遵守約定,允許他在遼邊行走,招募分散在遼邊各地的晉人亡戶。

當時的慕容皝,還沒有下定決心是否要背叛行台而投靠羯國,便也答應了溫放之的要求。

於是接下來,告令剛剛放出,便有眾多晉人亡戶予以相應,甚至包括依附於他們慕容部幾十年之久的那些諸夏流人,哪怕已經白發蒼蒼、垂垂老矣,竟也拋棄過往這些年在遼邊置辦的家業,拖家帶口的響應溫放之的號召。

眼見此一幕,慕容皝不禁驚怒交加,他總算深刻意識到什么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們慕容部這些年,不乏含辛茹苦、仁義禮教為這些晉人亡戶支張一片免於覆亡、休養生息的天地,慕容皝也常常以此自美,覺得經過這些年的經營積累,他們慕容部應該也算是頗得人心。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個重重的耳光,那些晉人傖寒用實際行動向他說明了,遼東的慕容部只是他們途窮之際的無奈之選,一旦有了任何更好的選擇,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棄之而去,絲毫眷戀都不願施予!

「遼邊絕非長久養士之地,唯入中國,才是前程所在!」

亡父遺言又在耳邊響起,這一次慕容皝才體會到他父親是怎樣的高瞻遠矚,也意識到他如果再與南國保持這種若即若離、似分似合的曖昧關系,最終只會被沈維周那個南貉不費刀兵、連皮帶骨的吞沒掉!

於是他當機立斷的拘押溫放之並劉群等人,同時嚴令治下生民不可擅離居宿地,違令者殺無赦!

盡管事態得到了控制,但慕容皝心中仍然不敢松懈。如今南國對遼邊滲透之深,已經不是在短時間內能夠清掃一空的。

特別隨著雙方商貿開展這數年,南國器物多入遼邊士庶人家,那些晉人亡戶本就難耐遼邊之苦寒,再用其這些來自中國故土之器物,那簡直就是日常的說服他們要回歸鄉土!若是突然得知遼東與南國徹底決裂,他們歸鄉之路就此斷絕,天知道會引發多大的動盪!

之前他與兒子討論局勢時,嘲笑沈維周背負晉統大義而行北伐事務,又要受縛於此,但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些晉人亡戶,舊年曾經是他們慕容部得於壯大的契機,如今則又成為將會予他反噬的隱患。

所以盡管他表面上已經接受了羯國的封授,看似將要與晉國一刀兩斷,但這一刀是絕對不能斬下去的。否則傷到的不會是還未正式入治遼地的南國,真正血流不止的只會是他。這就是勢弱於人,不得不依附於下的代價。

至於如何修復與晉國的關系,或者說最起碼拿出一個安撫遼地這些流人士庶的說辭,在經過幾日權衡之後,慕容皝也漸漸有了一些想法。

生於亂世之中,無論是善是惡,都不可過於純粹。純粹的善,純粹的惡,往往都難得善終。

比如羯主石虎,其實在慕容皝看來,石虎其人唯一可懼者便是羯國先主石勒打下的家業足夠大,原本一份足夠傳及後世的基業,被石虎一代揮霍而空。除此之外,單論才器的話,石虎真是無一可誇。

南國沈維周,奸詐陰毒,表面笑嘻嘻,背後探刀子,雖然才力以論,是要遠勝過石虎,但卻欠於開創之主那種堂皇大氣。因是慕容皝雖然深受其害,但卻看不起他,視對手為玩物,少有堂皇決勝的事跡,不是真英雄,自然也不會獲得對手由衷的欽佩。

但是話說回來,若有機會弄死對手,慕容皝自然也會千方百計去做。大權我自得攬,尊位我自獨享,道左枯骨欽佩與否,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