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0 無人能免(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694 字 2022-08-07

但是不敢出頭,並不意味著他們對此就沒有了好奇。事實上,他們比任何人都要急切想知內情種種。不過眼下中軍控制現場,一副六親不認,隨時都要亮出屠刀的架勢,也實在讓人不敢有什么過激的行為。

羯國目下的軍伍編制中,內六軍中的中軍絕對是主上第一心腹部伍。其軍將主便由主上目下諸子之中最年長的武邑王石鑒擔任,軍中將校兵長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悍勇宿將,甚至不乏追從年久的潛邸故人,而兵眾也都是百里挑一、敢於沖鋒陷陣的精兵之選。

中軍唯奉主上命令,余者眾將無論權位多高、全都沒有權力調度其軍,而對主上的忠心也是無可置疑。這樣的軍伍防守營地,哪怕是其他十二軍將主至此,也不敢犯禁沖營。

而主上遇刺的龍騰軍,在內六軍中則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本身並不以戰斗力著稱,但組成此軍的兵眾將領們,俱都是國中權貴子弟,也就是在場這些群臣的家中子侄。

這一次主上遇刺,之所以如此牽動人心,哪怕是許多已經久不顯跡人前的引退官員俱都倉皇至此,就是因為刺殺所發生的這個地點實在太緊要!

如果主上是在別的地方遇刺,誠然同樣會令國中人心震盪,但對於一些早已經淡出時局的人而言,也不至於如此緊張。

特別是隨著國勢江河日下,以幾乎難挽的勢頭衰敗下來,而羯主石虎又遠遠談不上是一個仁義君主,目下的信都並不乏人已經早存投降晉國的想法,這樣的人若是聽說石虎遇刺的消息,說不定心中還會有竊喜念頭。

可是羯主卻在龍騰軍中遇刺,這就讓局面變得無比復雜。

晉軍攻勢凶猛,為了整編抵抗晉軍攻勢的大軍,羯國可以說是窮兵黷武、盡發丁壯。而跟隨羯主遷至信都的這些官宦權貴人家們,自然也不能免,他們的子弟也被征發入軍,哪怕門內並無成年子息,也要於族親近支擇一丁男入軍,以取共襄國難之意。

換言之,若主上今次遇刺與龍騰軍有關,則國中一眾權貴無一能夠免於事外!無論在勢又或不在勢。特別目下營中絲毫消息都沒有傳出,自然人人自危,各自心中都積郁著一股等待被審判宰割的煎熬!

隨著時間的推移,聞訊趕至此處的羯國人士越來越多。而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除了已經進入營地的中軍將士之外,負責城防的車騎府兵眾在封鎖城池四門之後,也繼續向此增兵。

到最後,龍騰軍大營外已是人滿為患。假使此時突有一路晉軍殺至此處,將在場人眾一網擒獲,那么所謂的羯國也將再不復存!

營外人心焦灼,營內氛圍同樣沉重壓抑到了極點。

在龍騰軍營內中央幾座大帳,也是中軍將士重點防守所在,其中最中間那座大帳周圍,更是內外環守足足兩千甲士,將士林立於此,比肩接踵,幾乎風雨不透。而這里正是羯主石虎遇刺之後御駕暫停所在,由武邑王石鑒親自率兵防守於此。

而在這座大帳兩側各有一處營帳,同樣各有近千中軍卒眾防守,其中西側營地收押著近百名龍騰軍將校兵長,東側營帳則是一眾隨駕人員。

相對於外間的肅殺壓抑,東側大營內氣氛要稍顯輕松一些,二十多名羯國文武臣子聚集於此,雖然一個個臉上也都不乏心有余悸的驚慌、憂恐之色,但也並不像被阻隔在營地外的那些人一樣完全亂了方寸,還不乏人三五成群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低聲談論。

張豺正在這二十多人當中,他並沒有加入到同僚們的談論中去,一個人獨坐於帳內一角,雙眼微微閉起,仿佛入定假寐,臉色也平靜得近乎木然。但若是掀開他面前桌案,看一眼放在膝上的兩個拳頭,便會發現拳心中冷汗直涌,幾乎已經浸透了下袍!

刺殺事件發生後,主上被禁衛拱從退入大帳中,而他們一眾人便也被驅趕到了此處。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此處營帳仿佛被人世遺忘一般,全無消息的出入。而越是如此,張豺越感覺得到危險已經如泰山一般逼臨他的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轟然落下,將他碾壓得粉身碎骨!

一直到了掌燈之後,大帳外才傳來一些騷動聲,有十幾名將士魚貫入內,將餐食送入帳中。聽到這些聲響,張豺才緩緩睜開了眼,仿佛剛剛由假寐中蘇醒過來,不著痕跡的將濕漉漉的掌心於膝窩下擦干凈,起身上前選擇餐食,來回踱步良久,他才站在一份魚羹前,抬手示意那兵卒將菜品送到他的案前。

「夜深霜寒,家人未必能關緊門戶,可惜不能歸家訓令。」

張豺歸席後驀地伸手一探,趁著兵士俯身布菜之際,突然將一枚腰間玉玦塞入那兵士手心,同時抬眼望向對方,視線先是凌厲、繼而變得沉重,最後卻透出一股濃厚的乞求。

那兵士隨手一勾,手心玉玦便落入袖囊中,繼而便撤下送菜的漆器,邁著平穩的步伐與其他兵士一同撤出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