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3 諸胡霸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2023 字 2022-08-07

而剛剛經過肅清整編的內六軍交由何人統率,石虎也早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那就是他的第六子章武王石斌。至於石虎自己,還要盯緊了國中這些元老重臣,讓他們不敢再有奸謀擅動,並且要專心為羯國營造出一個新的秩序局面,並沒有精力直接掌軍。

如今諸子之中,石斌算是最得石虎心意,這個兒子戰功赫赫,於國中也多積威名,其才力表現遠非懦弱愚鈍的石鑒可比。甚至於在石虎看來,諸子之中可以說石斌這個兒子是罪酷似他的,無論是勇武才力又或強橫性情。

如今國中也不乏風傳,言是石斌乃是太子之位最佳人選。石虎雖然一直沒有表態,但從去年開始便也一直在權衡考慮這件事情,他雖然喜愛石斌,但卻並不認為石斌是最佳的人選,特別是在襄國陷落如今國內形勢又不穩定的情況下。

石斌的性格驕狂凶悍,一如石虎當年,可是如今的國勢卻已經不再如當年那般。當年的石虎悍則悍矣,但也自然有其底氣,南征北戰,羯國近半疆土都是由他攻伐開辟,麾下自然聚集起一批強兵悍將唯其馬首是瞻。

但就算是這樣,國中仍然有程遐等一批臣子們站在石虎得對立面堅決的反對他,並且直接引發了羯國內部的戰亂,令得國力大大耗損。

可是如今的羯國,本身便已經岌岌可危。石斌雖然悍勇,但也不能統合眾願,若將其人強立為嗣子,肯定會引得國中相當一部分人心懷不滿。眼下的羯國已經經不起內耗,也沒有家底和時間再給石斌鋪墊一條繼統血途。

因是就算石虎再怎么親愛這個兒子,也只能忍痛放棄,避免國中再次出現更大的動盪與爭斗。

當認識到已經不能憑著武力正面戰勝南國的時候,石虎的視野反而得以拓寬。晉國中朝永嘉之後的國事變化,對他而言已經不乏借鑒意義。或是已經不能進為中國之主,但也可以謀思退居諸胡霸王,一如早年客寄江東的晉國。

如今的羯國勢力雖然已經萎靡,但那是相對於南國而言。如今信都內外六軍,哪怕是將水分完全壓榨掉,仍有五萬多可戰之卒。渤海的石斌、幽州的張舉、雁門的李農,這些軍眾統合起來亦有七萬之眾。

換言之,就算是不論張豺等將領們的私兵部曲,羯國目下可控卒力仍有十余萬眾。如果能夠將這些兵力完全整合,即便不能再與晉國爭勝於河北,但只要後續能夠避免大敗,保持且戰且退的節奏,哪怕是退到邊陲,邊胡各部仍然沒有羯國的對手。

雖然北方沒有長江這樣的天塹橫阻,但也自有太行、幽燕之間山巒起伏,這都是可供倚重的地理優勢。而且隨著戰線的拉長,晉國的兵力優勢也在被逐漸抵消。如今的冀北,或許就會成為舊年晉國國勢微弱時的淮線,通過游斗牽制,將晉國兵力鎖定在這一片區域中。

在這樣的構想下,與晉國之間的戰爭便不必再執著於一時之勝負。石虎心中甚至不乏悲觀設想,一旦來年春暖晉軍繼續發動攻勢而他不得不退出河北,只怕有生之年都很難再返回中國。

而為了保證羯國這一份基業還能繼續傳承下去,乃至於未來也如眼下的晉國一般重新煥發生機,乃至於重返中國,就必須要確保羯國當下這些勢力不崩解,並且考慮到後續的發展。

基於種種考慮,石虎真正屬意的嗣子人選便是少子石世。

選擇石世作為嗣子,好處顯而易見。首先張豺這一系的國中元老便在力推石世上位,如此也算遂了他們心意,也不必再心憂前程富貴而再蠢蠢欲動。其次石世乃是漢趙故主劉曜的外孫,有了這一層關系,也能將匈奴人的勢力稍作整合。

即便未來痛失中國,不可再妄稱大趙皇帝,退還有六夷大單於打底。且諸胡之中唯漢趙、羯趙才是胡中尊貴族裔,這二者若能達成聯合,壓制其余胡虜易如反掌。退守江東的北方世族尚能扶立一個司馬氏遠宗的君主,更不要說羯國尊統乃是確鑿可查。

至於石斌,則是石虎給這一設想所准備的一個保障。如今的他尚還在位,能夠扶立石世這個幼子一程,但他也擔心石世獨支難當,而石斌就是宗勢之中最佳代表,可以確保皇權不作旁落。

如此一來,石氏宗族權柄不失,重臣元老拱從內外,以屠各為代表的外族力量源源不斷的補充,彼此之間相互支撐,相互制衡。這樣的局面能夠達成且維持下去,羯國國勢便仍然不乏傳承的可能。

石虎醞釀這一次的風波,主要意圖除了肅清把控內六軍,確保核心力量的穩定可靠之外,同時也有敲打元老重臣,摘除國中隱患的意味在其中。

所謂的隱患,自然便是那些河北晉人的世家。這些人做慣了首尾兩端、多頭下注的事情,無論表現得再怎么恭良,是很難保證他們肯與羯國同榮共衰,也不會甘心追從羯國退守邊陲繼續傳承,正可趁此機會掃盪一空,空出的位置又可以將屠各並其他雜胡勢力引入國中。

隨著那些少壯將領的被揀選派遣,這一輪的殺戮已經開始展開,至於罪名也無須多作羅織,只說他們各自身在龍騰軍的子弟參與了刺殺,族滅身死理所應當。

至於對元老重臣的敲打,石虎心中卻還不乏踟躇,擔心控制不住力道。張豺狗膽包天,居然敢阻殺麻秋並攔阻襄國方面的軍情,自己尚且在位,其人便敢如此狂悖,可以想見絕不是什么良佐人選,也非少子能夠控御的巨奸大惡。

但眼下並非鏟除其人的最佳時機,一方面其人潛在勢力實在太大,一旦要鏟除,羯國本身也要大失血,未必還有力量徐徐後退。另一方面眼下他還需要張豺作為一個旗幟,以拉攏驅使河北那些豪強軍頭幫助抗御晉國的進攻。

主從多年,石虎是有信心壓制住張豺,但其人犯下如此大罪,若不施加嚴懲,難免助漲其胸懷奸惡。既要打得痛,又不能一下子打死,究竟該要施力多少,對石虎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這一夜余下的時間,石虎便一直在考慮這一個問題。